正文 鳳凰起舞(1 / 3)

鳳凰起舞

敘事

作者:荊淑英

山下村在鳳凰山的山腳下。百餘戶人家棋子般隨意散落著,幾十年來村人過著不緊不慢不好不壞不鹹不淡的日子。建設新農村的春風刮了好些年,這裏卻像是被鳳凰山擋住了訊息,被山上的大樹和石頭所屏蔽,絲毫看不見火熱蒸騰的跡象,一切依然如故。

新任村長苟彬常在鳳凰山上轉悠。一次,他又來山上的時候,偶然發現幾隻山雞在樹叢中走來走去。山雞生長的個兒大,羽毛烏亮,看上去非常漂亮,而且很肥壯,能比一般的雞重二三斤。哇,山上有這玩意兒!他眼前一亮,心裏有根神經忽然被撥動了。現在城市人的口味高了,飼料養的雞他們不愛吃,說都是速成的,喂養時間太短,跟氣兒吹似的,沒三倆月就長大了,吃到嘴裏寡味得很。如今人們都喜歡吃家禽,吃農家小院自己喂養或放養的土雞。土雞的價格也因此飛漲,據說賣到十八九塊一斤了。土雞尚且如此受歡迎,那山雞豈不是更受人青睞?他到山東臨沂去過,整個城市大大小小的餐館有一檔招牌菜,都是炒雞。雞是一道極其誘人的美食,很多人樂於享用。這是個商機。他相信大規模養殖山雞可以為山下村增加一筆意想不到的收入,決定動員村人試養。

以前鳳凰山無人管理。亂山崗子有啥可看的?自從苟彬回來之後,就把山當成山下村的一個重要場所,派人專門看護起來。護山的是關隨大爺,兼養山雞。養雞的事權當實驗,養得好有銷路,再動員更多村戶養。他找人幫關隨在山上用荊條圍了一個很大很大的柵欄當院子,還帶幾個年輕人在山上搜尋山雞。過程很艱難,也很漫長。山雞不僅會飛,而且飛得很高很快,很難逮到,他們差不多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才抓了二十來隻公母各異的。苟彬對關隨大爺說,看山悶了,你就擺弄擺弄它們吧,繁殖多了,長大了咱想法弄出去賣錢!到時候七成錢給你,三成歸村裏,你看行吧?關隨說,行啊。反正看山也不能離開,就當讓它們跟我做伴吧。

村民關亞岩聽說村長讓關隨養殖山雞,也有點心動。說到底,誰都是希望發財致富的。關鍵是那七和三的分成法誘人!多合適呀!可村長直接把這等好事拍給了關老漢。憑啥啊?難道關隨長了倆雞巴四個蛋蛋?其實他忽略了關隨看山護山的重任。苟彬為啥能把七和三這麼大的利益分配方案提出來?他傻嗎?就是考慮關隨看山付出的辛勞比較大。關亞岩對這點不知情,所以不服氣,覺得不合理,認為村裏不講民主,好事村長隨意送人情,為的是籠絡人心。他是個隻長屁眼不長心的主,心裏想到啥嘴裏就吆喝到哪兒。正是吃午飯的時候,人人都端著碗飯在門口吃喝著。村街上,他邊走邊嘟囔,不一會兒,這件事半個村子就都知道了。

現在是啥時代?信息時代。再說山下村又不大,村東放炮村西聽得賊響。關亞岩喊不公的話很快被村長知道。苟彬沒吃飯,循著關亞岩的狗臭屁味兒就來了。

關亞岩正罵街,嘴裏不幹不淨著。冷不防和村長照對麵,心裏沒準備,臉登時就紅了。村、村、村長……一著急,話都不知該咋說了,就覺得自己背後罵人很理虧,想趕緊逃掉。

苟彬是有備而去,直接就將上了關亞岩。嗨嗨,別走哇!聽說你一路喊冤說不公,嫌我把好事都給關大爺了,這麼說你也想幹?

關亞岩“啊啊”著,不知道村長到底想說啥。

那你和關大爺一分為二,各看一半山各養一半山雞,咋樣?你要不服,你倆還可以搞個對抗賽,看誰養得好繁殖得快,鬧到手的錢兒多。

啊……啊?你說啥?不光養雞,還得管看山?

對呀!倆任務。山雞要養,山也要看。

關亞岩暗想:姥姥的!看山最綁人了,得住山上,連家都不能回。這球事誰幹上了誰倒黴。別的不說,就說這占工夫拴人勁兒就夠討厭的。思慕女人了想弄弄,沒人替換著都不一定如願。人家關隨一把年紀了,咋都好說。自己正年輕,需求說有就有,這板可是不能隨便叫……他不敢和村長對視,擺著手直說老娘離不開,撒丫子跑遠了。

苟彬覺得好笑,故意跟在後麵追,喂喂,關亞岩,你不養山雞了?

村街上正吃飯的人見關亞岩被村長追著跑,樣子極其狼狽,都忍不住捧碗大笑。苟彬看著關亞岩落荒而逃的樣子,也嘿嘿樂起來。

鎮長麥井天賞識苟彬。本來山下村發展緩慢,他心急如焚,到處張羅著找能人,要派往山下村。誰料想天上掉下個苟彬來,農家子弟,高校畢業,在石油企業混得不賴,如今回到家鄉,立誌要把山下村變個樣。這麼個難得的人才,正好為鎮裏所用。

苟彬自己都沒想到,苦學十年上了大學,在中石油工作五年後又讓一切歸零,回來當上了地地道道的農民。他把這歸結於命運,是命運的召喚和使然。婚後剛一年,妻子突發心梗去世。猝死是個狠毒的字眼,走的人不遭罪,折磨的是活著的人。因忍受不了痛失親人的苦,他決定換個環境,遂做出一個令單位上下皆瞠目結舌的決定:辭職還鄉。

兒子回到村裏,爹娘立刻恨罵成一片,說臭小子你瘋了吧?我們土裏刨食供你上學讀書容易嗎?為個女人就把自己在城裏的大好前程斷送了,該挨千刀啊!為此事,爹娘不讓苟彬進家門。他理解,任其指責,不怨他們的薄情,隻是默默地用時間為自己療著傷。

半年後,鎮裏讓山下村改選,要競聘村長。看到村裏缺乏帶頭人,青壯年紛紛外出打工,村事疏於管理,大麵積的優質土地閑置,婦女和老人耕作吃力,經濟作物種植過少,收入少家家日子難,苟彬動了心。他想打破並改變這種不堪局麵。

參加競選的人有好幾位,他的優勢顯而易見,被眾人推舉以得票最高當選。

麥鎮長宣布完競聘結果就拉住苟彬的手,迫不及待地談希望,提要求。苟彬說,我努力,努力幹好!

苟彬回鄉關繡最高興。倆人從小學到高中都同班,關係非同一般。孰料天公弄人,苟彬拿到石油大學通知書,關繡卻未能如願。苟彬去上大學,一直還記掛著關繡。關繡是自尊心極強的女孩,明白差距二字的分量,謝絕了與苟彬的交往。

班裏有個女生對苟彬情有獨鍾,主動示好。婚後生活是幸福的,隻是誰也沒料想,這段姻緣很快止於妻子的猝然辭世。

關繡模樣清秀,又善解人意,不少異性追逐。怎奈她心裏裝著苟彬,對他一往情深,誰也沒法再進入她的心,婚事就此拖延下來。爹娘都是民辦教師,倒也開通,並不逼婚。她正外出打工,聽說苟彬喪妻後突然回村,內心久寂的情愫再次掀起巨浪。她匆匆辭工,也毅然決然回到山下村。

倆人相見,百感交集。幾年的城市生活使他們改變許多,之前的那種農家子女的土氣早已徹底褪去,穿衣打扮也都時尚。在關繡眼裏,苟彬俊朗挺拔。苟彬看關繡也是嫋嫋婷婷,楚楚動人。他們知道,彼此氣質超然得益於讀書。城市的浸染和熏陶也使他們出色亮麗許多。在各自的眼裏,他們都變了,變得更加不同尋常,引人注目。關繡的心怦怦跳。苟彬也頗為激動,但他還在懷念亡妻,內心就沒啥洶湧。

苟彬從村長的角度考慮,建議關繡把婦女工作擔當起來。她微紅了雙頰低頭小聲說,人家還沒結婚……苟彬笑了,這麼不開化,還拿老皇曆說事?這塊是個缺口,我正發愁找不到合適的人呢。你來幹吧,就當支持我工作了!

要領著山下村的人致富,苟彬決定兩條腿走路,一是在村裏建大棚種果蔬,向多種經營要效益;二是靠山吃山,大力發展旅遊業,向鳳凰山索錢聚財。不知道這路子對不對,能不能順利實現,但他願意試巴試巴。魯迅說過,世上本無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思路好拿,關鍵在落實,在推動,在實踐。紙上談兵誰都會,實戰可是真比劃,有些時候拚的不是戰術,就是簡單的堅持,就是有效的管理。

開發鳳凰山,必須把通往鳳凰山以及上山的路修了。以前上山沒有路,隻是一些人走出的崎嶇便道。這路私人攀爬尚可,讓遊客走肯定不行。修路說著容易,幹起來不是簡單事。資金就是第一道坎。他苟彬隻是一個辭去公職的人,除去所發的幾年工資,沒有任何財力。想把這事幹成需要費點心思,走點腦子。上任以後他把修路的事提出來,響應者寥寥。不是人們沒熱情,而是誰都不想從並不多餘的自家口袋裏往外拿錢。種地的,跟土坷垃打交道,汗摔八瓣掙來的錢,往出拿,心疼呢!村民們的苦衷和沉寂,苟彬作為農家子弟心裏當然很清楚。他覺得難為誰都不能難為他們。既然要回村帶頭致富,就不能給百姓出難題。法子還得自己想。他真恨不得買上一萬注彩票,中個上千億的大獎。

一天晚上他在村委會喝悶酒,發愁修路的錢沒處找。離山下村五裏地石油采油廠的高博峰廠長來了。他們三平一建之前征用山下村的地,賠付事宜尚未全部辦完,總有一些事需要搭接和溝通。村裏好說話的人家事情都進展得順利,那些想就此發筆小財的就不大容易擺平。高廠長人很仗義,政策範圍允許的前提下都盡量關照了。可惜人心永不滿足,加上刁民關顏總背後鼓搗挑事,那幾戶不依不饒的人家也就頻頻給他和高廠長出難題,甚至得寸進尺。能頂的盡量頂,實在頂不住了,苟彬也就隻能跑去跟高廠長商量,倆人因此成了朋友。高廠長得知苟彬都在中石油工作了又回村裏幹,就有點高看苟彬。畢竟不是誰都有這種破釜沉舟的勇氣和氣魄。為亡妻舍掉城市和穩定的職業,回歸故裏的男人還真不多見,說明這是個有情有義的人。高廠長是個仁人誌士,替山下村分憂不少,苟彬由衷感謝。高廠長也欽佩苟村長,鼓勵他好好幹,還總是說有難處了吱聲。

高廠長進門看見苟彬用兩根大蔥在喝酒,就說,啥事這麼上愁啊?苟彬沒說話,咧嘴苦笑。高廠長說,哎喲,看把你難為的。咱哥倆有啥不能念叨的?說吧,說出來沒準哥我能幫你。苟彬便把難處說了。高廠長聽後想了想說,其實這事不難。是這,采油廠用於生產生活修過一條路,就是現在正在用的這條。當時被鳳凰山阻住,隻能選擇這麼修。後來發現路繞不合適,成本核算起來忒不劃算,廠裏正考慮重修一條縮短運輸裏程的路。苟彬的眼睛開始發亮,你的意思是說……高廠長說,我的意思是,咱們都想修一條路。我們所選路址跟你們要通往鳳凰山的是一條。隻不過我們要把鳳凰山打通,修個隧道穿山而過。你們是到山腳下了再往上修。這樣咱們就可以合夥幹了。苟彬頓時熱血沸騰,他明白,這是高廠長在向他明示,資金的事不用愁,人家來拿。他趕忙表態,有錢出錢,有力出力。采油廠如果能把修路款落實了,力工山下村來出!高廠長哈哈大笑,這敢情好!哎呀,我今天就是為這事來的。本來還覺得不知道咋開口,誰承想咱們想幹同一件事,也算是不謀而合了。哈哈哈。苟彬說,哥呀,你是不知道,修路這事我早想好了,就是錢的事沒著落,弄得我天天著急上火睡不著覺。修路是我回村要幹的第一件事,啥還沒幹就張嘴找村民們要錢,這也張不開口呀,把我難為得就隻剩下喝悶酒了。早知采油廠有這設想,我就不用每晚這麼悶灌自個兒不是?他也哈哈大笑,嘴巴咧到了腮幫子上。高廠長把蔥塞進嘴裏,喝了一口酒,嗯!這山裏自釀的糧食酒就是勁大,喝起來熱乎乎的,卻不上頭。好酒!苟彬說,好酒你就多喝,管夠!就是沒啥下酒菜。高廠長說,咱們都是粗人,好菜能下酒,花生米也能往下順,不挑揀。苟彬知道高廠長這是寬慰他呢,越發不好意思起來。說,那什麼,過幾天我宰了山雞燉了,專門喊你來喝,啊?高廠長說,自家兄弟,不用這麼客氣。啥時候饞了你上哥那兒,哥招待你,魚肉管夠。苟彬說,敞亮!等把路修好咱們好好喝一頓!高廠長點頭,對,一醉方休!

跟誰嘮呢,這麼開心?隨著話音落下,門簾子一挑走進來一個人,是關繡。

高廠長知道這是婦女主任,連忙打招呼。喲,怎麼來了還帶吃的?

嗯哪,你有口福。我娘新醃好的鴨蛋,黃得帶油,可香呢,快嚐嚐!

高廠長就斜眼看苟彬,剛還跟我叫屈說沒啥好下酒菜,淨打埋伏!有這麼好的口福還在我跟前裝!

苟彬嘿嘿笑。

關繡說,他這人就是這麼沒良心,整天被關心著,還不知足。

高廠長開玩笑,那還不是你慣的?

關繡紅了臉。

高廠長接了個電話,說,喲,廠裏有點事,我先走了啊。

聽說修路的錢有了著落,關繡自是跟苟彬一樣高興。她說,有福之人不用忙,看來你是福將。有石油人出資墊底,這下你可以開足馬力幹了。嘻嘻!

苟彬說,對!這就叫天遂人願。嗬嗬嗬。

倆人相視一笑,愁雲散盡。

關繡剛走沒多久,寒玫就來了。

寒玫當年也喜歡苟彬,看到關繡跟他打得火熱,心裏的嫉妒一股一股的。她家跟苟彬家挨著。每每看到關繡出入苟家,她就會醋意大發,恨不得把關繡撕巴嘍。她想進苟家門,可是苟彬和她是起小玩大的夥伴,把她當妹妹待,眼裏隻有關繡。她氣不過,就經常讓自家的狗在門前拉屎撒尿,為的是讓關繡踩到。倆人爭苟彬的事,山下村的人都知道。後來苟彬考上大學,關繡莫名其妙地往後縮,再也不肯往苟彬家跑了。她覺得機會要來了,正待衝刺,苟彬竟從大學裏帶回一個姑娘來。這下她明白了,關繡不是苟彬的菜,自己更不可能是。好在關繡不是競爭對手了,她心底裏的氣也就消了。畢竟女大不能留,她就嫁了同村的喜子。喜子稀罕她多少年了,她一開始從不拿正眼瞧人家,心思都在苟彬身上。如今苟彬要在外麵娶,她沒任何盼頭了,也就認了命,退而求其次嫁給了喜子。喜子對她是真好,過了門啥啥都不舍得讓她幹。男人對自己好,能一心一意地把持這個家,她覺得知足。誰料命不好,嫁過來的第三年,男人跑運輸到張家口拉菜,半路上被另一輛大貨車擠了,丟下個出生不久的孩子。拖著個小油瓶子,寒玫不好找人家。好的人家嫌,不好的她看不上,就在山下村留住了。守寡以後日子比較難。來幫她的人不少,但打歪主意的多。關顏也幫她,她願意叫他幫,她看他順眼。再說關顏多少有點本事,算村裏的能耐人,能幹會摟的,她能借上不少光。可是苟彬一回村,又是以鰥夫身份出現的,寒玫就又不怎麼樂意讓關顏幫了。因為她看到了希望,一絲能與心上人走到一起的新希望。所以關顏再主動幫她的時候,她就漸漸露出了排斥之意。關顏不傻不呆的,知道這小寡婦夢想跟苟彬,就暗罵寒玫是條難喂熟的母狗。這些年他幫她有多少!她個沒良心的,苟彬剛一在村裏露麵,她再看他關顏就橫豎不順眼了。可是人就是這麼賤,自己有老婆,偏偏就稀罕這個寒玫,她也不能算漂亮,就是瞧著順眼,比自家那個又老又黑又醜的來鳳強。寒玫不再待見自個兒,關顏把這賬算在苟彬頭上。寒玫原本覺得改嫁苟彬充滿希望,誰想苟彬回村不久,她還沒來得及實施追求計劃,關繡就聞風而動,跟著從外麵跑回來,工不打了,錢也不掙了。這可真是氣得她要七竅出血。怎麼啥時候都有她個小妖精呢?沒她,苟彬尚有可能被自個兒劃拉到手,她一蹦回來可就算歇菜了。當年自己就是她手下敗將。但寒玫不死心,知道取勝的幾率實在很小,還是想試試。所以關繡有事沒事往苟彬住的地方跑,寒玫也跑。倆人都是掏心掏肺的,恨不能把最好的東西拿給苟彬吃,天天來他這兒拿髒衣服洗。倆女人對苟彬的一心一意,山下村的清水可鑒。山下村的人們發現,一場爭風吃醋的奪人大戰又上演了。

寒玫進來的時候,苟彬正收拾炕桌。

自小一塊長大,苟彬不反對來往,但寒玫來得勤,而且總是晚上挺晚來,他不大高興。也側麵提醒過,不知道裝傻還是故意這麼幹,寒玫依然故我。苟彬很無奈,不想把臉麵弄紅,隻能任其為之。

寒玫把山藥粥擱在桌上,盤腿就上炕。喝吧,剛熬的,還熱乎著呢!

苟彬說,吃過了。不餓。

少來!寒玫變了臉,不就是幾個鴨蛋嘛,就把你撐得沒空灌粥了?她瞪著倆大眼珠子,恨唧唧的樣子。

照理說寒玫大眼睛鵝蛋臉,應該漂亮,可是苟彬就覺得她臉上哪地方不對勁,不覺得好看可人兒。相反,關繡臉不白眼不大,但就是眉清目秀的,讓人看著順眼,喜歡端詳。現在寒玫嫉恨的目光閃爍不止,更讓他難覺自在了。便說,沒啥事吧?沒有就回吧,我有點累,想早歇會。再說狗子自己在家你放心?狗子是寒玫不大點兒的孩子。

這就是下逐客令了。寒玫不高興,又不好強留,看著那幾個鹹鴨蛋,感覺就像是能要人命的炸彈似的,悻悻地下了炕。

苟彬說句走好,就關了門。

關繡每次來,走的時候苟彬都送,自個兒離開他從來不往外送,這讓寒玫很是介意。走出幾步她又折返身,敲開門冷著臉說,這麼黑的天,你就不怕我被狼叼了?

苟彬嘿嘿一笑,狼叼誰也不敢叼你呀,你是誰,多厲害,借它個膽都不敢!

她沒咒念了,在心裏狠狠罵著混賬男人,氣哼哼地走了。

寒玫去撲苟彬了,關顏沒處撲了,就感覺落寞得不行。加上競聘村長的時候沒弄過苟彬,無所事事的他就變著法子要和苟彬過不去。那個當村長的吆喝讓村民們幹的事,他絞盡腦汁地阻撓。苟彬還把他當村民,而他已然在心裏把對方當成了不二敵人。你小子,跟我明爭,老子就跟你暗鬥。別看你當上村長看上去挺抖,老子讓你啥事都幹不順,在台上如坐針氈。在山下村,誰不知道我關顏是村裏的主事和魂靈?你一回來就把自己當頭蒜,讓我看你就是頭過了時蔫癟了的獨頭蒜,擠不出幾星蒜汁來啦!過不了三兩年我就讓你乖乖下台,從城裏回來再滾回城裏去,在這村難再有立錐之地。

苟彬開始組織參加修路的人員。他想了,不用費多大勁狠動員。人家高廠長表態了,雖然讓山下村出人力,但不白出,按市場價每天給結工錢。修路設備是築路隊出,技術也是人家指導,咱的村民就按築路隊安排部署幹便是了。苟彬明白了,堂堂的央企哪是缺力工這點資金啊,分明是找個理由幫襯附近鄉鄰,給村民們攤派點兒活。那天高廠長來的時候還說為難不知道咋開口……石油人用心良苦真心可鑒呐。苟彬感動著,就覺得一定要讓村民們把活幹明白,工農一起合力修上一條優質路。山下村也由此開啟一條通向發財致富的通途。

孰料這麼好的事村民不領情,接二連三有人跳出來阻撓他組隊。他把反對的人和呼聲研究了研究,基本弄明白了緣由。後麵有人操縱。關顏看明白這是件好事,對村裏有利對村民們也有好處,但他不能讓苟彬弄順當。順當了,把路修好了,那人政績便有了。這是威脅,得把控!城隍娘娘害喜,懷著鬼胎的他差關瘸子帶上關亞岩挨家挨戶去蠱惑,非說出工錢不合算,還不如在鎮上蓋房抹灰給的高呢。他對村民說,修路算啥致富渠道?城頭上放風箏,出手就不高嘛。

苟彬打聽了,工錢高廠長給定的數不低,比市場價還多了三十。

本來報名的人不少,關顏這麼一插手,胡亂說一通,十好幾個人就改嘴說不參加了。眼看要開工,人員湊不齊影響進度啊。苟彬很生氣,狠了狠心在喇叭上喊,修路開工在即,不能再拖了。說老實話,采油廠給的工錢不低。為了鼓勵村民,村裏每人每天再加二十。限時報名,過期不候!

第二天,報名的人又多起來。看來趨利心理還是很關鍵的。關顏鬧得再歡,他沒錢給村民發,空許諾也不好使呀。苟彬其實手裏暫時也沒攥著錢,但他不開這個空頭支票不行啊。重賞之下才有勇夫。他想好了,先欠著,等村裏日後掙了錢,悉數發到每個力工手裏。

隔日,一支浩浩蕩蕩的修路隊伍抵達開工現場。高廠長一看山下村村民們扛著鎬頭鐵鍬,舉著旗子來了,高興地說,歡迎歡迎!

苟彬讓治保主任關誌帶隊,要求每晚回村彙報修路進度。

村裏的房子多半是泥瓦房,住磚房的是些先富起來的。苟彬注意到好幾戶人家由於年久失修,已經瀕臨坍塌,屬於危房。但村子窮,沒錢翻蓋或修繕。這是安全隱患,也是困難戶的頭等憂患。了解到國家對農村危房有改造扶持政策,他決定抓住政策優勢,給應該享受此政策的村戶抓緊辦理。事情重大,又關係到危房人家的切身利益,他讓關繡挨家查看房屋狀況,入戶詢問調查,做好第一手資料的摸排。

半個月後,關繡將調研情況和可行性建議方案提交上來。苟彬召開村委會通報情況,討論方案。村委們圍繞幾個重點困難戶進行了認真研究,按照住房困難程度和家庭經濟收入狀況,逐戶確定優先幫救對象,並排列出了一個幫救順序,計劃立即組織實施。

關顏本來與苟彬無冤無仇,可是因為都參加了競選,倆人之間的關係就變得微妙了。在苟彬還是一樣的,在關顏就變得不一樣了。如果苟彬不回村,不參加競聘,村長得主絕對是他。苟彬的介入使他失去了這次大好機會,心中難免就對對手存了些許不滿。他痛恨苟彬,你他娘好好的城裏人不當,大都市繁華生活不過,白念幾年書,跑回山下村擋老子的道,算個球能耐!真有本事你競選美國總統去呀!苟彬要給村民辦好事,好事不能辦成,辦成了擁戴那小子的人就會增多。他要是受歡迎了,那還不把山下村的村長當到底了?他若一人獨霸著這個位置還有別人啥事?所以得給苟彬製造點障礙。可他不能直接出麵,就拿關亞岩當箭往外射。關亞岩家境不好,同齡的小夥兒基本都成家或有對象了,隻有他因家窮相貌不好還落著單。為了讓關亞岩往前衝,關顏給關亞岩許了一個願:你要是把這件事幹好弄成,哥就給你說個媳婦!

關亞岩早就想媳婦了,可他家日子過得不好,人長得也不齊整,沒人肯跟他。有時候憋不住了就跟騷女人鬼混鬼混,在村裏名聲不太好,正經人家的閨女沒正眼看他的。聽說要給自己說媳婦,關亞岩自是喜不自禁,馬上說,說話得算數!

關顏說,老哥啥時候誆過你?

關亞岩喜得不得了,仿佛真有誰家的閨女肯跟他似的。人都是活在希望裏的,他關亞岩也有希望——娶老婆的希望。

公示即將結束的那天,關亞岩跑到村委會鬧事,說村裏辦事不公遺落了他家。他咣地一腳踹開村委會的門,拽著關繡的衣領就耍橫,口不擇言地說,臭丫頭!你到這個世上就是來幹缺德事的吧?當個破婦女主任管個爛計劃生育,整天給這個上環叫那個結紮,讓人家再也下不了崽兒!你一個大姑娘,肚子沒挺大過仔子沒下半隻,管這 事不覺得臊得慌?現在讓你沾沾蓋房子的事,管個排名就不知道自己是誰叫啥了是吧?都困難,憑啥先給關邑家蓋?憑啥!

屋裏的人趕緊勸,讓關亞岩快鬆手。關亞岩不肯,非讓關繡說清楚。

關繡被羞辱,氣得火冒三丈,麵對一個無恥之徒又覺得沒必要跟這個混貨廢話,就沒言聲,隻是氣呼呼地看著對方。她心裏十分委屈,幹這破事真倒黴,不見成績淨挨罵。委屈歸委屈,這是好事,又是苟彬派給她的,她就是再委屈也得咬牙堅持住。

關亞岩見關繡不搭腔,覺得自己占理了,吆喝得更邪乎了。

苟彬從裏屋走出來,不說話,卻用含鋒帶刃的目光狠狠看著他。

三秒鍾過後,關亞岩的手慢慢鬆掉。

關繡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嗚嗚哭起來。

關亞岩已經覺出對一個女人動粗的不合適。囁嚅地說,村……村長,都是困難戶,憑啥先給關邑家蓋?

苟彬說,這是村委會討論決定的。

村裏得講理吧?

村裏當然得講理。你們家和關邑家的困難差不多,但情況還是有差別的。他是五保戶,房子危險程度也比你家高。

我家就好了?我娘都七十了,對上年紀的老人不該照顧嗎?

是該照顧,可家裏還有你。你五大三粗,又是正當年。關邑能跟你比嗎?家裏有強壯勞力的就得先照顧五保戶。你家是該在幫救範圍,但不是最困難、幫救最緊急的,所以得等等。

我家咋不是最困難的?你又不是沒到我家去過,你看看我家窮得還有啥?

村會計耿直插話說,還好意思覥著臉在這兒說?你爹在的時候,家裏日子是這樣嗎?他去世了你不但不承擔家庭重擔,不種糧幹家事,還把家裏的東西一樣樣拿去變賣當賭金……我要是你就沒臉來鬧!光榮啊?

就是!嗚嗚——關繡拉著哭腔也忍不住說,你娘生你養你得過你一天好嗎?好逸惡勞,混吃等死!生生把家敗了,還讓老娘跟你受苦蒙羞,算人嗎你?

那,那那關 伊家為啥也排我家前頭?

苟彬說,關 伊的閨女有癲癇病,長期吃藥家裏虧空大。再有,我們勘驗過了,他家的房子地基淺,三麵牆都歪了,經不住多長時間了,得緊著先把高危房的人家救出來,不然可能有生命危險……

你們就看別人家難,看不到我家難!告訴你們,別把老子逼急了,逼急了我可啥事都做得出來!

就會耍混威脅人!耿會計正色道,有種你換個活法!堂堂正正做人,好好幹,也讓人更願意同情你一點。

我咋個活法要你管?天王老子都管不著問不著,更何況你?

關亞岩!苟彬臉上露出慍色,早就想找你好好談談了。我一回來就聽說你的故事了。從今以後洗心革麵好好做人,像個五尺漢子地活!你要不聽勸,再把你娘往絕路上攆,以後村裏掙到錢分紅你一分別想拿,我還用繩綁了拿你當反麵典型,讓你徹底沒臉在村裏待!

你,你,你敢!這是侵犯人權!

咋不敢?村長是百姓的父母官。你爹不在了你娘管不了,村裏不能允許你無法無天大逆不道,我這個父母官就要以村長的名義管教管教村裏的頭號叛逆家夥!替你娘分憂,告慰你爹的在天之靈。

好哇你,來毒的。堂堂村長淩辱欺負百姓,你要敢,我就到上麵喊冤告發你!

請便,我奉陪!

關亞岩叫囂而來,大敗而去。本想鬧出個結果到關顏那兒去邀功,不成想村委們個個嘴像刀子,誰都比他厲害。村長最他娘的橫,奶奶的,還說要綁我,綁綁試試!

這天傍晚,寒玫出門關繡進門。

怎麼,人家又來獻愛心了?送的什麼?關繡說。

蔥餅。苟彬答。

我說咋聞著這麼香呢。關繡的音調拐著腔。

苟彬笑笑說,看看,又打翻醋壇子了。跟你說多少次了,她這是單邊行為,跟我沒關係。我的心思你還不知道?

你們男人花花腸子多了,我隻相信自己看見聽到的。

嘿嘿,你看到啥了?

頻頻送蔥餅唄!

那你也送嘛。

呸!不要臉,你倒想得倆女人關愛,回到萬惡的舊社會,娶好幾房,可惜生不逢時。

行啦行啦別拿我開涮了。有事?

沒事就不能來?

嘿嘿。

上次為了感謝村裏幾個年輕人幫助逮山雞,苟彬請他們跟關隨大爺一起在山上吃了頓飯。東西是就地取材的,山韭菜、野莧菜、白蘑菇之類的,都是素的,一隻山雞卻是葷的。苟彬特意讓用柴火燉。關隨大爺拿出了自製的糧食酒,一幫人舉著粗糙的大腕吃得熱火朝天,那叫一個美氣。

苟彬說,哎呀,自從我離開家到了大學,又參加了工作,就再也沒吃過這種美味了。城市好是好,可城裏人哪有咱們鄉民的口福啊!你看看,山雞一星油都不放還這麼香!至於這幾樣那也真是沒得比!一樣比一樣鮮嫩可口。當然,城市現在也有這些玩意,可跟咱吃的差了很多。為啥?那是經過加工製作的,裏麵放了很多不環保的東西,再保鮮也比不上咱這現摘現宰現做的,是不是?

大夥說可不是。

他說,咱山下村雖然窮,可守著鳳凰山就等於守著一個天然大資源,就看會不會智取了。隨大爺,你要是把山雞養好了,我就給山下村辦幾個農家樂,弄些旅遊景點,想法子讓那些在城裏待煩了的人上咱這鳳凰山來,吃吃山珍野味,賞賞山野風景,包他們超有情趣!咱哪,也能鬧點活錢花花。不過,就鳳凰山現在這樣,可不具備旅遊條件。等把公路修好後,咱們得用石頭水泥砌出一條上山的景區專路;在山上製造幾處景觀,諸如望雲角、奇石峰、迎客棵鬆、飛流瀑布之類的;再弄幾個有特色的農家樂當餐廳,隨山勢蓋上一些石頭房子當接待中心,有願意在山上住一兩宿的,可以留他們住。要住就得吃喝吧?那就把咱山上的這些寶貝美味一一給他們亮亮,保管他們吃得美玩得開心,來一次想第二次,信不?

一幫人聽了挺神往。

真能把城裏人吸引來,讓他們給咱這窮山扔錢丟銀子?關隨大爺問。

苟彬說,能啊!我去旅遊過,有些地方沒咱這兒好都開發出來掙上錢了。咱這地方萬事俱備,就是缺條正兒八經上山的好路!隻要把路修好,把山上規劃好,到那時,咱這山就該成搖錢樹了!想不掙錢都不行哩。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啊!關隨大爺嗬嗬笑著,胡子顫顫的。

眼下……

關隨接過話,眼下最最緊要的是我要把山雞給咱養好,讓它們多繁殖隊伍快壯大。

苟彬嘿嘿笑著,嗯哪嗯哪!

一晃兒,離上次在山上野餐已經過去倆月了,苟彬再來的時候,關隨見了村長就報喜。說你看你看,這不是,山雞孵出小雞了!苟彬跟著過去看,還真是的哎。他衝關隨豎大拇指,關隨笑得合不攏嘴。

關隨略帶歉意地說,聽說關亞岩那混小子跟你嗆嗆來的,說你隻把好事拍我一人頭上?

苟彬笑著答,有這回事。不過我告訴他得管看鳳凰山。他一聽還有看山任務,嫌太捆綁身子,拿他娘當幌子,高低貴賤又不幹了。所以您老還得多受累啊。

苟彬到采油廠找高廠長。說了說在修的公路,聊了點別的,高廠長向他提出一個請求,說自己的弟兄們工作很辛苦,遊動性大,戀愛找對象有一定困難,希望苟村長能幫幫這方麵的忙。苟彬說,這事包弟弟身上。山下村窮,眉眼不錯的姑娘還是有的。高廠長笑嗬嗬地說,那太感謝了!

倆人再次談到關瘸子家那四畝蒜地賠付的事。以前這事就議過,關瘸子嫌錢不夠多,臉一拉說,要麼還地,要麼把價抬高。口氣比柴火棒都硬。別人家能接受的賠償數目,他愣是不接受,說地是我們農民的命脈,弄這麼賤,這不是拿我們種地的開涮嗎?可這個口子還真不能開,畢竟牽扯到地的事,得一個標準,不然那些已經達成協議辦完賠付手續的人家該咋辦?要是因此鬧將起來那就更麻煩了。等於把一個浮漂摁下去,數個浮漂再浮起,後患無窮。倆人喝著茶,為這件讓人頭疼的事犯著愁。忽然,高廠長說,有了!我們這兒最近缺幾個力工,他家不是有個兒子嘛,咱照顧一下情緒,你讓他來。苟彬眼前跟著一亮。這辦法靠譜,我回去就通知關瘸子。高廠長問苟村長村裏工作難開展嗎?苟彬說,難唄。多數人是好的,就是關顏老帶人整事背後瞎鼓搗,使倒勁兒。高廠長說,哪都有這種人渣和異己分子。不過邪不壓正!隻要帶著村民往致富路上奔,咱本身又不搞歪的邪的,就能得人心立住腳。苟彬聽完這話心裏減壓不少。

回來他就布置任務,讓關繡給適齡女青年透話,挑選願意與石油人結緣的姑娘們,然後與采油廠搞聯誼活動,促成工農聯姻。

關繡說,這事好是好,但我還沒出閣,給人扯媒牽線的合適嗎?

苟彬說,我又要批評你了,一讓幹點啥就放不開。觀念滯後!放開膽子,別有顧慮,你要把這事幹成了,那可是大功臣。你想啊,中石油是啥單位?赫赫有名的央企,工人收入高待遇好,咱村的人要嫁過去,那還不是跟著過好日子?采油廠也得感謝,咱幫人家解決後顧之憂了呀。這是個好機會。要不是石油人在這兒采油,咱們哪有可能跟人家攀親?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速度,這件事我要速度!明白嗎?

關繡嘴上答應著,心裏卻想,光給別人速度了,自個兒的事誰給我速度?眉宇間就透出了幾分憂鬱。

關繡本身就有點古典美,加上現在這麼一蹙眉,苟彬覺得眼前的人仿佛不是關繡,貌似林黛玉一般。便有意說,別光顧著別人,有合適的自己也選一個。對了,采油廠有個新分來的大學生,看著很陽光,做事也認真,挺不錯的,你多留意一下,需要幫忙的話——

關繡瞬間暴怒,打斷苟彬的話說,用不著!下輩子吧,下輩子再勞你駕當我的大媒!說完紅著眼圈跑走了。

苟彬一看黛玉怒不可遏,知道她心思還在自己身上。

耿會計進來看到村長奇怪的表情,忍不住問,你把關繡咋了?

沒咋呀。就是跟她說采油廠有個大學生不錯,讓她上上心,她就……

我說村長,你這是在關繡傷口上撒鹽!明明知道對方喜歡自己,還讓人家去關注別人。這可就是你不對了啊。

苟彬嘿嘿笑了。

人家傷心你倒笑!說實話,對關繡你到底咋打算?

苟彬答,先緩緩。你弟妹才走,我心裏一下子裝不了人。再說,如果關繡真喜歡我,我想她會給我時間的。

你是男人,不能太自私。她為你可等不少年了,別把人家青春都耗沒了。

苟彬點頭,有數,弟有數。我不得先忙村裏嗎?對了,你差人把關瘸子喊來,我有事跟他說。

還是賠償的事搞不定?

可不。難纏!我得換個辦法和他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