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顏的話帶著股子醋勁兒，但還是有道理的。再說村人傳的是跟苟彬。跟就跟，有就有，有本事你們也把苟彬辦到炕上去！這樣想著，她不惱了，關顏一拽，她就倒進了他懷裏。寡婦家家的，想門前清本來就是妄想不可能的。既然如此，索性就讓那難清的水渾濁著吧。
七
第一批純上農家肥種植的蔬菜出棚進了市裏三家超市，回收到了第一筆錢。這是苟彬任村長後山下村挖到的第一桶金。
喜訊很快傳到鎮政府。麥鎮長專門打來電話向山下村祝賀。他對苟彬說，見到真銀子了，高興吧？拿穩步子繼續比劃。對了，你申報的開發鳳凰山建旅遊景區的計劃已經批準，明天你派人來拿批文吧。
雙喜臨門，苟彬很興奮。才要打電話讓村委們來分享成果，關誌和關繡正好進了門。
來得好，正要找你們呢。他就把兩件喜事說了。
關誌想，趁村長心情好，幹脆把那事說了吧。就說，給你彙報個情況。
什麼情況？
造你謠對你搞人身攻擊的是關亞岩。娘的！太不是東西了！你給他家張羅蓋新房，讓他得到了最大利益，他卻在背地裏捅你一刀，讓全村人風傳你和寒玫的事。
就是！關繡說，咱們合計合計，看看怎麼收拾那混蛋！
關誌說，不給王八蛋蓋了，停工！
關繡說，就這麼辦！
苟彬微微一笑，他不是主謀，背後有人指使。關亞岩長幾個心眼咱們還不清楚，還是查查他後麵的厲鬼吧。我沒事，幾級台風也刮不倒。不理他，讓他吃飽了撐得去忙活吧，看他除了男女之事還能給我編出啥新花樣。他造謠，你們就不給他蓋了，表麵看去懲治了壞人，遏製了邪惡。實際隻能刺激他，讓他說咱們當幹部的心胸狹隘，打擊報複。真要這麼做影響不好，村民們還會對咱們有看法。房子還是要蓋，好事就要辦到底。至於我嘛，壓根就沒受到驚嚇，也沒形成壓力。事情發生這麼多天你們看我耽誤啥了？下一步咱們要把精力向鳳凰山的開發和利用上傾斜。開發鳳凰山將會比大棚的收效更加顯著，但時間長速度慢，得有耐力和韌勁兒。咱們要全力以赴！
倆人點頭。
開發鳳凰山需要大量資金，除了鎮裏貼補的部分，缺口還很大。苟彬就想到了一條路子和一個辦法：貸款加集資。他拿出一個意見，讓村民們入股，將來盈利之後按股分紅。大喇叭吆喝了好幾天，沒人家響應，也沒人往村委會送錢。苟彬就讓耿會計去跑貸款。經過一段時間的協調和努力，貸款的事辦了。集資的事還是個啞炮，聽不見響。苟彬琢磨，村民們不回應，應該有兩個原因，一是對這事能不能掙錢看不透，持觀望態度。再一個，肯定是敵對力量在暗地裏使反勁，蠱惑人心，不讓大夥接應此事。資金不到位，再好的規劃設想都等於零。起不了步邁不開腿，鳳凰山就還是一文不值的野山。鳳凰要起舞就沒有舞台。沒有舞台，鳳凰起舞的驚豔便誰也無法看到。苟彬心急如焚。萬般無奈之下，他決定帶頭入股。但他的錢已經全部拿出建大棚了，手裏再也沒有可用的錢，隻好硬著頭皮回家找爹娘要。爹娘手裏的錢也不多，有些是原來省吃儉用積攢的，有的是苟彬工作以後給他們寄回來的。他們存著預備給兒子娶媳婦。現在兒子遇到困難，提出要錢，他們不舍得。但是兒子遇到坎兒了，邁不過去了，自家要是不帶頭，兒子這一步就走不通。老兩口內心很矛盾很糾結。爹說，你娘把錢給了你，就沒娶媳婦的錢了，你結婚用錢上哪兒再弄？娘說，就是呀。苟彬說，我現在壓力重重，根本沒心思再婚。再說如果村裏富裕不起來，就算結了婚也過不上好生活。我現在的心思就是要向鳳凰山要效益，讓它吐金出銀，給村民帶來利益。爹娘還是不說話。苟彬見擠不出奶水，很失望，站起來要走。爹說，他娘，你就把錢給他吧！聽到這話，苟彬十分感激，說，爹，娘，你們放心，我一定能把鳳凰山變成金山！到時候我把入股的錢取出來，給你們娶個最賢惠最可心的兒媳婦，讓你們抱上大孫子。爹說，不敢指望。不管你能不能把那山變成金山，我們都不能眼看著你犯難不聞不問，爹娘狠不下這個心。
苟彬把錢送到會計那兒，動員幾個村委也拿集資款。村委們有多有少，都拿了。關繡在廣播室裏廣播，向村民們通報村委們拿集資款的事，希望大家也能主動為村裏分憂，一起渡過資金難關。
俗話說不見兔子不撒鷹。村民們這是看不到真金白銀的效果，所以才遲遲不肯做出反應。苟彬知道。苟彬就在網上百度了一個開發山見到經濟效益的實例在村裏播放，吸引了村民的眼球。有人動心了，有人還是質疑。說村長為了讓我們往出拿錢，編出這麼一個故事來哄騙人。鳳凰山好是好，可咱們這地兒這麼偏僻，誰能知道這裏有個鳳凰山？別說村裏拿不出開發建設的錢，就是有了這筆資金，真把山開發出來形成規模可以開放了，誰能把遊客們招攬來？招攬不來，那掙錢還不是一句空話？這麼不靠譜的事讓我們擔風險，讓我們把錢往這上麵砸，村長安的啥心啊？
什麼辦法都想了什麼招數都用了，村民們就是捂住自家的錢不肯往出拿一分一厘。苟彬徹底失望了，嘴裏嘴邊起滿大泡。他的火上大了！
關繡和關誌也心急如焚，隻恨自家錢太少幫不到村長，實現不了他帶村民致富的夢想。
萬般無奈之下，苟彬又生一計。何不求助網絡？中國有十三億人口，網民難以計數，山下村的人觀念滯後，接受事物緩慢，網民們可不一定全這樣。肯定有和自己一樣的仁人誌士，有真知灼見的人能與自己撞槍對接。
一條微博發出去，不到兩天數萬人回應。網民們多數肯定鼓勵。苟彬一看反應熱烈，趕忙把山下村的難處寫了上去。他希望有愛心人士、資金富裕的企業家或富商們能伸出援助之手，山下村願與有意者共同開發鳳凰山，收益分攤。很快也有了回帖，有的人表示願意投資。苟彬沒想到網絡的力量竟然如此神奇，如此之大。本以為無路可走沒錢可籌，瀕臨絕境。想不到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興奮至極，絕望之中一下子又看到了希望。他留下了聯係電話，很快，電話就紛至遝來，讓他應接不暇。反應者一多，他倒有了篩選的餘地。畢竟得考慮出資者的誠意，考慮出資者的目的，考慮出資者的分成意願……經過類比，他確定了接收的對象，並主動打電話與對方取得了聯係。
之所以選擇這個人，是因為此人跟自己有相似的經曆。在電話裏，這個叫向軍的男士向苟彬講述了他的經曆。他是一個農民，因為村裏窮隻身去東莞打工，後來改做生意。口袋裏有了錢，他想到了自己的家鄉，想為不富裕的村民做點事。但村裏沒啥優勢資源，幹什麼似乎都不大容易獲得滿意收益。後來他就想到了與村裏挨得很近的孔雀山。孔雀山上奇珍異寶很多，住在山下的村人就利用這座好看的山做起了旅遊生意。他想我一個做買賣發了跡的人，如果回村花錢把孔雀山從山腳到山頂完整打扮改造一番，開發出來弄成旅遊景區，讓旅遊業成為村裏的經濟支柱，那將可能是為村民謀到的一個大利益。後來他就真的拿出一筆錢如是做了。孔雀山開發好後，開始接待遊客。起初沒人認這個景區，他想了一些辦法廣為宣傳。漸漸地，遊客多了，孔雀山景區開始坐收鈔票……
苟彬覺得這個叫向軍的成功人士的做法可以借鑒仿效。如今中國強大了人們富裕了，不滿足隻辛苦工作，也學會享受生活了。享受的方式有多種，其中就包括旅遊。旅遊需要實力，那就是財力。他們有財力，靠旅遊業拿錢的人也就有了指望。他要在鳳凰山製造現代傳奇，讓鳳凰山成為當地旅遊勝地，讓村民百姓借此致富。
向軍表示，苟彬的設想很不錯，完全有可能成為孔雀山第二，鼓勵苟彬看準了商機就大膽做，資金不是問題，他願意做他的堅強後盾。苟彬說，咱們合作吧，你投資我們開發，掙到錢合理分成。向軍說，不不不，不分成。我無利借款。苟彬聽傻了，世上還真有這麼好的人。他連喊了三聲哥，說，哥你這個親兄弟我交定了！哥放心，我一定像你一樣把這件事幹成。幹不成對不起養育我的山下村，對不起土裏刨食的貧困百姓。
第二天苟彬就迫不及待地坐車去找向軍，不但帶回所需資金，還討教到了許多開發山區旅遊的辦法和項目，可謂滿載而歸。
他一回來關繡就向她報憂：對不起，村民們還是說啥都不肯拿。看來這事要流產，無疾而終……怎麼辦呢？
苟彬笑著說，放心放心，麵包有了，牛奶也要有了，都要有了……
啥，你真借到了資金？
對呀。
哎呀你真有辦法，我愛死你啦！說著就抱住苟彬狠狠親了兩口。
苟彬一邊被動接受一邊說，你看你，我這風塵仆仆的，滿身是汗味兒，連臉都沒洗。
人家不嫌！這會兒你就是從大糞坑裏爬出來也是香的！
嘿嘿嘿。
聽說村長出去了一趟就變戲法似的弄回了一筆可觀的錢，村民們很意外也很高興。這就是說，大夥不用擔心湊了錢開發鳳凰山失敗打水漂了。有的人覺得有人出資幫助這很好，心安理得地等著村裏搞開發；也有的人覺得不安然，人家外人跟咱不沾親不帶故，都肯豪放資助，咱們作為山下村人，開發自己的山希望得到利益卻不拿分毫，這似乎也太說不過去了。於是，就開始有村民往村委會跑。耿會計給村長報喜，說村民們開始響應了，有人拿錢了。苟彬自是高興。資金當然是越多越好，越多可開發的項目才能越多，所打造的項目也會越優。他對把山下村帶入脫貧致富之路的信心更足了。
苟彬出師告捷，大家夥高興，也有人不高興。關顏就上火得很。這小子，忙活得還挺歡。以為他就瞎咋呼咋呼，哄騙哄騙村民，糊弄糊弄鎮領導，沒成想他來真的，還忙得讓村人看到了希望和光亮。這可不是啥好兆頭。這樣下去自己還有啥翻身篡位的希望？不行，絕對不能讓苟彬如願成氣候。
他正琢磨著怎麼拉人結派搞倒行逆施，不讓苟彬的目的順利達到，誰想村裏又爆出一檔新聞：關亞岩的娘手裏沒錢，但她感激村裏給她家蓋新房，讓他們母子倆有了安穩的住處，讓亞岩娶媳婦不再成難事，就把家裏的木材賣掉，換成錢給村裏當集資款。關亞岩不幹，他家堪稱窮極。集資村裏不強迫，自願。如果他家不出，也沒人會非逼著他們拿。可是亞岩他娘……這事村民們都在議論，大家說亞岩娘雖然多年守寡，但知好歹，知恩圖報。這等於是在聲援苟彬，支持村委會。
關顏甚是氣惱，把關亞岩喊來一通臭罵。你這是衝溝裏放牛，兩邊吃呀。關亞岩很委屈，趕忙解釋，我哪是這路人？是我娘幹的，她張羅這事根本就沒告訴我，等我知道她已經讓我舅家孩子弄到集上賣完了。關顏說，那你也難脫幹係！賣了，錢不給村裏不就行了？你咋不攔？關亞岩心說，咋沒攔？可我得攔得住哇。我娘平時好勸，到了這事上就跟中魔了似的，油鹽不進呐，我有啥轍呀。關顏說，本來我答應勻給你三畝地種種，現在我悔棋了！關亞岩一聽就急了，你咋能說話不算數呢？關顏說，我自來就是說一不二的人。是你娘站錯隊跟錯人和我比拚，我還給你家地種？那我不成傻瓜蛋子了嗎？跟你說，別看姓苟的把錢找來了，你們就覺得他大事成了一半了。狗屁！萬裏長征剛第一步，能不能把鳳凰山開發出來還是個問號！他大嘴一張，畫個餅，你們就以為能充饑了？也就是咱山下村的人吧，榆木疙瘩腦袋好糊弄，給個棒槌就當真！等到最後沒鬧成，集資款給你們吃光花淨，一點利息都回不來，看你們這群跟風的蠢蛋咋懊惱！不信我今天把話撂這兒。關亞岩被關顏這麼一蠱惑，又有點沉不住氣了，忙問，那你說咋辦？關顏說，這還用教？別跟著跑。勸你娘到村委會哭、嚎、鬧，把錢要回來，不參加集資呀。關亞岩麵露難色，這，這恐怕不成吧？哪有交上去了往回要的？再說就算咱要，人家村裏也不會給的呀。關顏哼哼一聲，敢不給！我後悔了，不行啊？錢是我的，想給就給，不想給就得往回拿，不給試試！也就你這孬種了，換別人，早他娘的……算算算！你天生是個軟柿子，就任人捏得啦。
激將法極其奏效，第二天關亞岩沒跟娘說，自作主張跑到村委會要集資款。耿會計做不了主，就把這事彙報給了村長。
苟彬來到會計室問情況。關亞岩不屑多說，為達目的，故意把自己扮得很硬氣，管啥情況啊？不參加了，退出，另有重用！苟彬問，這是你娘的意思？關亞岩梗著脖子，我們娘倆的意思！高度統一！快讓會計給退吧。苟彬說，退可以，集資本來就是自願。不過咱把醜話說前頭，鳳凰山的事要是弄成了，參股的人家分紅利，你可別得紅眼兒病。關亞岩嘴一撇，還分紅利，你就糊弄山下村的質樸農民吧！反正說大話吹大牛不上稅，也沒人定罪治罪，你可不就隨便騙唄。先把村人們豁騰起來，士氣鼓起來，有聲有勢地幹上，讓鎮領導看到你這個新村長在狠燒三把火，幹勁衝天，就算是有政績了。有了政績，那還不是可以繼續往下玩朝上爬，你打什麼主意當誰不知道。耿會計說，亞岩，人得摸著自己的良心說話辦事。村長對村民咋不好？不誠心能幫你家蓋新房？你屬於那少部分合適的村民，不費力就住上了新嶄嶄的房子，全村有多少人家羨慕啊！不感激你倒放這麼一通臭屁！良心讓狗吃了？你娘把集資款送來，那是她覺得村長的設想可靠，開發鳳凰山是個好事，有了就支持一下村裏。她前麵送，你後麵就來追討，咋還沒一個土埋半截的人看得明白呢？苟彬說，行啦。集資自願，交退不擋！退給他。
關亞岩退了錢就到關顏那兒去邀功。他把錢放在手上甩弄著，讓關顏承他的情。關顏說，嗯，這還說得過去！行，那地你就種吧！關亞岩一聽，齜牙樂了。
關亞岩辦的事在村上傳開後，亞岩娘氣壞了，提著擀麵棍到處追打亞岩。追累了，坐在地上掉眼淚。她氣她惱，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生出這麼一個不是玩意的混球。兒大不由娘啊。自己一把年紀了，卻管不住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村裏這麼優待自己家，可他們母子竟然演出集資款又要回去這麼一出荒唐戲，還不讓全村斥責指罵啊？
亞岩娘覺得真是對不起山下村，對不起村長，晚上就燉了一鍋湯，提著保溫瓶到村委會去道歉。苟彬說，看您說的。出資自願，不礙事的。亞岩娘說，你兄弟四六不懂，背著我非把那錢給要回來，我讓他還村裏，他也不聽。他大了，我管不了他了。唉！你給村裏辦事勞神費心的，大娘燉了點湯，補補身體吧，啊。苟彬明白亞岩娘的心思，說，好，我喝！
八
村人風傳寒玫跟村長的事，隻有來鳳清楚純屬無稽之談，那倆人根本沒事！小寡婦占上的是她的男人關顏。
第二天一大早，來鳳早飯也沒做，就打到寒玫家裏去了。寒玫才起床，正在院子裏喂雞，來鳳一腳把院門踹開，人橫著走了進去。
寒玫一看來者不善。問，你來幹啥？
你說我來幹啥？說完就要上前撕寒玫的臉。
寒玫躲避著說，大清早的你就跑這兒撒野，誰招你了？
你敢說你個不要臉的沒招？勾引我男人，這個賬我必須跟你算！
你喊啥？
現在你怕醜不讓嚷嚷了？有本事別勾引人別犯騷哇！
寒玫不想戀戰，說，誰勾引了？寡婦門前是非多。你走吧。
憑啥走？
那你想咋樣？
你說該咋樣？
我哪兒知道。
不知道是吧？我讓你不知道！我讓你不知道！讓你不知道……來鳳來氣了，衝上去狠狠薅住寒玫的頭發往下揪。寒玫疼得哇哇叫，一個勁兒地喊住手。
關瘸子正打外麵過，聽到吵嚷聲，進來一看這陣勢，趕緊上來拉。這倆女人打成這樣關顏肯定還不知道，一會兒鬧大了，引來村人圍觀看笑話，那多有損他形象。
來鳳說，瘸子你起來，起來！讓我揍她，我必須揍她！
你消消氣，消消氣！有啥大不了的，非跑人家家打人啊？
你是不知道這騷貨有多壞，她壞透了！勾引我男人，我不收拾她，她今後還會禍禍別人家男人，我這是為村民除害！
寒玫喊冤叫屈，你汙蔑，血口噴人。
哼，我汙蔑？我血口噴人？全村這麼多女人，我為啥不上別人家去，不找別的女人，單單跑你家來汙來噴？不要臉的東西，怪不得你男人出車禍被撞死，都是讓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妨的克的。該死！連你也該死！早死早不禍禍人！早死山下村早太平！
關瘸子見倆娘們打鬧成一團，瞪眼訓斥道，住手，都住手！再打我把你們送村委會去！
女人瞬間停止動作，呼呼喘著粗氣，繼續仇視著對方。
寒玫趁關瘸子把她們扯拽開，趕緊跑進屋去，把門插死。
來鳳還在院子裏跳腳罵。
門口圍觀的人已經不少，竊竊私語地議論著。
關瘸子轟散了人群，連推帶扯地，總算是把來鳳拉走了。
聽說自己婆娘去找寒玫，還動手打了人，關顏竄了，上去就是一巴掌。
來鳳嗷的一嗓子哭上了。她委屈極啦，也惱怒極啦，進屋拉開櫃門找衣服。找完衣服拿上錢，就往外走。
關瘸子趕緊攔。
關顏卻絲毫沒緊張。她也就這點能耐，隻要別不過他，沒招兒的時候就會往娘家跑。他早習慣了。回去也好，到那兒冷靜幾天。
苟彬想，要發展旅遊業，應依據本土特點創優吸引遊客。山下村有啥？很窮，可也不是一無是處。鳳凰山上有石頭，山石多得漫無邊際，要多少有多少。石料可以讓特色凸顯。怎麼凸顯？用石頭蓋房子，一色兒的石頭房子，結實、牢靠、耐用，看上去還別具一格，有地方特色。開采一些可以賣錢，也可以蓋接待中心和農家樂。把石頭房子一排排地蓋上幾趟，鑲上大塊的透明玻璃，弄些石獅往門前一墩，氣氣派派地迎賓，這便是特色，是凸顯，是隻屬於山下村的文化。住的弄妥當了，還得在吃上下功夫動心思。把人招來了，光看鳳凰山還不夠，得弄些特色菜品吸引遊客的胃。把遊客們的味蕾弄舒服了適意了，那才真能把遊客和來賓們留住。吃得好住得好玩得高興，遊客們就肯在山上待，他們少則一兩日，多則三五天，那山下村的錢還不是就跟著來了？雖然建景區的資金已備足，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守著資源豐富的鳳凰山，能省還得省，能就地利用的得充分利用，省下的錢可以為後麵的事所用。將來鳳凰山景區開放了，遊客們來了，住進用鳳凰山的石頭蓋成的接待中心，那感覺肯定不一般。這辦法好是好，但也是一項工程。采石累，風險也很大，這項艱巨的任務苟彬決定親自領著村裏的青壯年們來完成。
娘的，苟彬這小子還真有股子利索勁兒，能折騰。山下村人在鳳凰山山腳下住了多少年了，祖祖輩輩都靠著鳳凰山滋陰，但哪輩人也不曾動過上山開山的念頭。可這個苟彬就破天荒地要動，而且是這麼聲勢浩大地在動。這鳳凰山可是無窮寶藏，要真是讓他開了這個頭，以後嚐到甜頭了，不斷地取寶獲利，村民們得了實惠，還不更加死心塌地地跟他跑了？得想點辦法，不能讓苟彬的腳步太快了。
關瘸子在關顏的授意下，傳播鳳凰山因為埋著很多山下村的故人，所以常有鬼神在山上出沒。這地方是先人安息的地方。先人安息的地方怎麼能破土動工建什麼旅遊景區景點呢？怎麼能呢？不能，絕對不能！再說山上鬼魂眾多，即便是建了，今天滋擾遊人明天滋擾遊人的，那遊客還不是受害者？如果把這樣的景區開放了，那不是害人嗎？這個苟彬好大喜功，想盡快弄出幾件所謂的成就，讓屁股底下的座位更穩定，也為今後繼續往上爬打好基礎。自己私欲膨脹，想升官發財，把山下村人全部連帶上，還讓村人出資，這簡直太……關瘸子在村街裏邊走邊遊說，順帶把苟彬拿出的景區規劃設想貶個一錢不值，狗屁不是。
以前關顏指使人造謠惑眾都是背地裏，至多讓沒心眼的關亞岩露頭。這次關瘸子不避村人，公然拋頭露麵，亮明觀點，倒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苟彬覺得這是對手關顏要公開宣戰，跟自己決一雌雄了。跳出來了好！明槍好擋，暗箭難防。私底下出黑手，他看不見防不成，公然決鬥就好辦許多。他不是多事之人，上任後隻想把村裏搞好。但也不是怕事躲事的人，既然有人肆意挑釁，百般阻撓鳳凰山景區建設，那他也決不會因此退縮。關誌說要把關瘸子抓起來。苟彬說，他隻是造謠生事，抓他不占理。關誌說，可是他到處說山上埋著先人，埋著山下村的祖宗，還說鬼魂出沒，這麼蠱惑下去，咱就是再有幹勁，村民們不支持，那也不行啊。建景區是個大工程，光靠咱們幾個村委力量肯定太微弱了！苟彬說，越是在這種時候越要淡定，要無所畏懼。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再說國家倡導移風易俗，觀念更新多年了，老黃曆接不得了。村民有想法，情緒受影響，咱們做工作便是了。關誌說，恐怕沒這麼簡單。不管咋說，咱們農民的意識還是傳統得很，加上他們這幫人一個勁地煽風點火，使反勁，對咱們很不利。苟彬說，困難肯定會有，隻要咱們村委們下定決心，堅定信念，不為邪風所動，再大的障礙都不在話下！看著村長堅毅的麵龐，關誌說，好。那要不要把關瘸子找來談談話，給他點顏色，讓他收斂點？苟彬說，不必。讓他盡情表演。再說他隻是跳出來的小嘍囉，真正的幕後者是關顏。不怕，不管關顏怎麼蠱惑人心，怎麼煽風點火，怎麼跟咱們打蹩，隻要咱們不受牽製，他就沒咒念！關誌說，可是村民有偏聽偏信的，跟著他在村街上胡說，我擔心他把大夥的心思給攪亂了，幹勁受影響。苟彬說，你要相信大多數村民。放心，大家盼致富，這是民心所向。他們想用妖言惑眾的辦法扯咱們後腿，給咱們使絆兒，達不到目的。啥也別想，啥也不用顧忌，隻管掄開膀子幹，有麻煩我來頂。
幾個村民跟著關瘸子吆喝了吆喝，在村街上鬧哄了幾天，沒人和，自覺沒趣，又怕山石開采了真的能得收益，擔心吃虧，就不再跟著關瘸子瞎吵吵，一個個的也跟著采石隊伍上山了。
來鳳發出和解信號，甚至百般討好，關顏不予理睬。她意識到男人的心徹底飛了。看來我現在是雞不及鳳了。我來鳳嫁到這個家，這麼多年忙上忙下，生兒育女的，沒功勞有苦勞，你想一腳把老娘踢開，跟那個姘頭合二為一，沒那麼容易！看我不給寒玫你個騷貨點顏色瞧瞧，看我不給關顏你個臭貨點厲害看看！你關顏在山下村就是個十足的混蛋！別人不了解你，我這個跟你睡了多少年的人可了解得很。再說你跟苟彬比高低，競選失敗後幹了多少壞事，挑唆關瘸子和關亞岩造了多少謠，別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得很。讓我日子不好過，我也不讓你好受嘍！再說你自己混蛋不是人，在村裏公然搞破鞋，卻讓那倆跟班兒到處散播村長苟彬作風有問題，跟什麼寒玫有染不清楚，簡直太無恥了！這種黑白顛倒的男人就得滅！這種當代陳世美就得整！心已死，決心已下，來鳳決定把報複之手伸向枕邊人。
身邊的女人變炸彈，關顏還一無所知。
麥鎮長收到群眾來信，檢舉山下村村長苟彬生活作風糜爛，當上村長後不想辦法帶領村民致富，卻跟村裏的女人睡覺，造成惡劣影響。他為了聚財私飽中囊，以為村裏找經濟增長點為由，強行命令村民交集資款，逼得一些貧困村民走投無路，到處借錢舉債。大棚掙錢盈了利，他卻不給村民發，而是巧立名目，對外說繼續投資建大棚，實際將其據為己有……
沒幾天，麥鎮長又接到山下村村民來信。這次不是檢舉村長苟彬的，而是狀告惡霸般的村民關顏的。信中稱：關顏在山下村為不法村民，村裏改選後，因競選失敗，沒有當上村長，就與競選成功的苟彬結怨，暗地裏搞破壞，公然阻撓村裏一切生產建設和經濟建設。村長帶領村民建大棚，他指使人把村民辛辛苦苦建好的大棚用刀子一個個割壞，造成不小損失。他誣陷正派村長，村長按照國家政策給家住危房的村民翻蓋新房，他冷嘲熱諷，還蠱惑受益村民跟村長對著幹。村長拿出開發鳳凰山的設想規劃，在資金困難的情況下帶頭交集資款，希望村民們也能量力而出，幫助村裏渡過資金難關，他卻對外聲稱村長搞攤派，強行讓村民砸鍋賣鐵必須交這筆錢。作為有婦之夫，他跟村裏一個寡婦勾搭成奸，不回家整天跟姘頭廝混，卻四處散布村長生活不檢點，跟某個女人關係不清……
麥鎮長看完前後兩封信，感覺山下村在改革發展的進程中，吹皺春水激起了波瀾。他不相信檢舉信的內容，但第二封信又很蹊蹺。難道這封信是村長苟彬反攻擊做出的本能反應？專門羅列這個關顏的罪名，旨在為自己洗清？苟彬應該不會有閑功夫忙這些。看來現在山下村趨於複雜化了。本著尊重村民，保護幹部的原則，他派出調查組秘密入村進行調查。
山下村著實和以往不同了。山下村這池水剛活泛，攪渾水的人也開始興風作浪起來。
九
有人逆水行舟，也有覺悟高的人用行動支持村長帶領村民致富。好政策的受益者關 伊把有癲癇病的閨女托付給鄰居照看，作為候補人員，毅然上山采石。五保戶關邑一把年紀了，出力氣不行，就扛著行李卷也來到山上，給采石的村民們燒水送水。關亞岩一身蠻勁卻不肯出，關亞岩娘恨鐵不成鋼，往山上攆了幾次亞岩都不上。盛怒之下，她懶得再給這不孝之子做飯，索性跑到山上給大夥當上了夥頭軍。大家吃著她做的飯，都說飯香菜好吃。亞岩娘笑著說，是嗎？那我就天天給大夥做！吃飽了用勁幹，賣了錢建了景區，趕快讓咱山下村變個樣！
關亞岩很生氣，就跑到鳳凰山上找村長要人。
苟彬，你他媽的也太欺負人了吧？采石是爺們的事，你咋能讓我娘也參加？太不是東西了！你想往上爬，讓你自個兒老娘來啊，拉著我娘出力，你也想得出！
亞岩娘說，混賬！是娘自個兒來的，不關村長的事。再說苟彬娘比我覺悟高，人家早二十天就上來了，要不你去灶房看看你苟嬸在不在？
關亞岩沒想到采個石頭這麼多人來助陣出力，連上年紀的老人都爭先恐後地跑了來，還是不請自到的。這這這，簡直就是全村皆兵了。不占理，還被許多采石的人仇視，他自知沒趣，不敢再看一直站在對麵一語未發的村長，抬腿要走。
站住！他娘說，你還不留下來幹幾天，再不幹就撈不著幹了。
我我我，我還有事呢。再說你們幹你們掙錢，我不幹我不得利。
放屁！就知道錢。大河有魚小河才能有魚。村上不富咱家的日子也別想好。你都這麼大了，還這麼浪蕩著不務正業。照這麼下去，別說大閨女，就是寡婦你也娶不上，等著一輩子打光棍吧就！
好啊娘，你老糊塗了吧？我是你兒子，親兒子！你不幫我說話倒咒我打光棍。我打光棍你光榮啊？
我光榮個屁！咱關家的臉都讓你丟盡了。滾，快點給我滾！
采石工作告一段落，苟彬指揮著賣了一部分，收回一筆資金，又留了一部分。留下的部分，都是很好的蓋房石料。還有一些是為建景區用的。他帶著大家把石料集中堆放在半山腰上，就和村民們下山了。
他給這批人放假，讓大夥好好休息幾天，養精蓄銳，等著二期工程的開工。
十
趁著休息調整，苟彬到采油廠看望高廠長。
高廠長聽了苟彬的介紹，說，兄弟你們這種愚公移山的勁頭還挺讓人欽佩。我被感動了！這樣，景區規劃和打造你找專業人員，讓他們拿設想出圖紙。我出設備和人員幫你們蓋房子建農家樂，搞接待中心。還有那些什麼亭台樓榭，觀望塔， 望台之類的，我們全參戰。爭取在最短時間把旅遊風景區建好迎接遊客，早些見到效益！
本來還擔心許多村民都外出打工，男勞力少進度會是個問題，現在高廠長一句話，這問題就迎刃而解了。苟彬啥話也不說了，直接抱著高廠長，狠勁拍打著親如手足的兄弟，以示感謝。
說完正事，高廠長關心苟彬。對啦，別光忙村裏的事，個人問題啥時候解決？
哎呀還沒騰出空來。不過這事我心裏有數。
有啥數？想讓人家關繡等到何年何月啊？
我們倆都忙。我在山上忙，她在村裏忙，還顧不上安排自己的事。再說我把錢都投到大棚裏了，還借了爹娘的錢建景區。手裏等於一文不剩了，就算是想辦也不現實啊。
哎喲，我兄弟還真是山窮水盡了哈。沒事，該張羅辦就辦，有困難我友情讚助！
這不行。已經給你和廠裏添了太多麻煩，娶媳婦也讓你幫，那可太不好意思了。
看看，見外了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說，你們村裏好幾個姑娘都跟我們廠的小夥子戀上了。他們交了女朋友，人穩定了，精神狀態好了，工作積極性也高了。我還得感謝你和山下村呢。別說掏腰包出幾個讚助錢，就是讓我把你辦婚事的錢包了我也沒意見，嗬嗬嗬……
經過二期工程的籌備，苟彬決定開工。麥鎮長特意趕到山下村參加開工儀式。
會上，他肯定了山下村前期各項工作和采石階段的成果，祝賀鳳凰山景區建設第二期工程即將開工。他希望全體村民在這屆村委會的帶領下，不畏艱難，團結一心，再打一個漂亮仗，盡快建好景區，早日讓鳳凰山變成遊客如織的地方，變成山下村村民的聚寶盆、發財山。他還特別代表鎮政府和山下村感謝采油廠，感謝石油人對山下村的無私幫助。剛要說另一層意思，卻忽然被打斷。
關顏大聲說，鎮長，我要向你反映情況！
麥鎮長有些意外，下意識地問，什麼情況？
村長苟彬的情況！
現在正在開會，有什麼情況會後再說好不好？
不行！必須現在說！他的問題不說清楚，將會影響到山下村的發展。
哦，有這麼嚴重？麥鎮長似在猶豫。
關誌趕緊過去阻止，幹啥呀？這是開大會，鎮長正講話，你攪和啥！
關顏說，誰攪和了？我這是對山下村負責，對苟彬負責。正在此刻，忽然有一個高門大嗓的女人喊，鎮長，麥鎮長！我要把破壞苟村長帶領村民致富的壞分子公之於眾！
與會的領導和全體村民驚詫地看著這個女人。原來是關顏的老婆來鳳。
關繡也急了，這不是村民隨便插話的時候，別搗亂，啊？
來鳳說，我不搗亂，我為村除害！你就別管了。來鳳說著就開始揭發：鎮長，我叫來鳳，是這村關顏的婆娘。他是我男人，照理說我得向著自己男人。可是我男人不是東西，是個十足的壞蛋，十惡不赦的陰謀家，厚顏無恥的大流氓！今天我要當著鎮幹部和村民的麵把他幹的壞事都抖摟出來，讓大家看看他的真麵目。
麥鎮長想起那封揭發關顏的信。
關顏離來鳳八丈遠，想阻止，沒法阻止。即使離得近，他也知道不可能阻止，因為昨晚他被來鳳抓了現行。來鳳不知道啥時跟進去的，正待他們好事將近的時候，她出現了，手裏舉著一根又硬又粗的木棒，左掄右揮，憤然抽打他和寒玫。她還讓他小舅子跟著，對光著屁股的他們不停拍照……回到家，當著小舅子的麵，來鳳就怒不可遏地喊出了那倆字：離婚！
見勢不好的他想扭轉局麵，想暫時安撫她，然後再慢慢解決問題，誰知這個娘們像是鐵了心，一概不聽。他知道沒有回旋餘地，這婆娘真的要跟他徹底拜拜了。
來鳳竹筒倒豆子般地把男人關顏怎麼造謠惑眾，怎麼打壓競爭對手苟彬，怎麼指使關瘸子、關亞岩跟村裏作對，怎麼破壞生產，怎麼在大棚上做手腳，怎麼誹謗詆毀村長對村長進行人身攻擊，把沒影兒的男女之事強加給村長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最後她說，其實關顏才是大流氓！他跟寡婦勾搭成奸，讓我逮個正著。我可沒有誹謗，我有證據。她拿出照片在手裏晃悠著，大家看大家看，這就是他們偷情的證據！我要跟這混蛋流氓離婚！
老婆來鳳這手太狠太出乎預料了，關顏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他緊咬嘴唇，直想把狠毒女人掐死喂狼。
麥鎮長說，既然這位婦女說到這兒，那我正好也要宣布一件事。我曾接到來信，舉報村長苟彬，信上羅列了好幾條罪狀。前段時間我派秘密調查組進入山下村，對苟彬同誌任職後的表現進行了深入細致的調查。調查人員得出結論：苟彬村長為人正派，事業心強，上任後工作大膽，堅持原則，光明磊落，勤奮敬業，帶著村民養山雞建大棚、拿規劃采石頭，馬不停蹄地在奔忙。他沒有男女作風問題，也沒有跟村裏任何女人有不正當關係。在這裏，我可以負責任地說，他是一個好幹部，是讓上級放心、讓村民信賴的好村長！希望村民們信任他，依靠他，跟著他好好建設新農村。我堅信，山下村在他的領導下，一定能把鳳凰山景區開發建設搞起來。鄉親們哪，是鳳凰就要起舞！大舞台搭好了，你們要舞動起來，要奔跑起來，要揮動臂膀幹起來。通過大家的努力，鳳凰一定能起舞，鳳凰山的寶藏一定能讓村民受益！下一步，景區開發建設進入第二階段。現在我宣布：景區各個景點、接待中心、農家樂施工正式開工！
村民們熱烈鼓掌，掌聲經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