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草地豐盈了我的童年。那裏的一切都深深刻在了我的記憶裏。那曾經的人,曾經的事,是一本今生品讀不倦的書,讓我從中品味和汲取暖人心扉的甘甜。
得了健忘症的母親
■趙春花
這是一個豪華婚禮的彩排。當我走進燈火輝煌的大廳,在主席台上忙著的隻有一名燈光師和一名婦女。那個女人頭發蓬亂,衣服鬆鬆垮垮地套在身上,在台上不停地走來走去。新郎新娘和一些工作人員東倒西歪地靠在椅子上。據說彩排從午後就開始,到現在足足有六個小時了。按照司儀的要求,新娘新郎登台的每一步都已經練習了數十遍。
我是司儀的朋友,今天提前給他助助陣。
我正和朋友說話,耳邊一片嘈雜。“掉了,掉了!”台上的婦女大聲喊起來。隨著她的喊聲,大家都發現主席台上懸掛的“一生一世 I LOVE YOU”的串幅中缺少了“LOVE”。新娘第一個衝上去,有些遺憾地說“怎麼偏偏掉了這個字”,揀起來給燈光師。那位婦女走到新娘身邊,不解地問:“閨女,你怎麼在這裏?”
麵對我詫異的目光,朋友把我拉到一邊悄悄說:“這是新娘的母親,得了健忘症,說過的話幾分鍾就忘。彩排過程中,被無數次拉下台又自己爬上去,到了卻不知道為什麼要上去。”
“明天婚禮一定得有人看著她,別不該上的時候亂上。”新娘有些生氣,叫過身邊的一個人囑咐著。
“就因為有這麼一個媽,他爸怕人家看不起,非要辦一個豪華型的婚禮。其實他家一點都不富裕,新郎家也沒錢買房,兩人的單位在百裏外的一個城市,在那租房住呢。死要麵子!”朋友感慨地說。
我使勁看了那個女人一眼,她又在台上不停地走動起來,好像還在喃喃自語,像電影《紅岩》裏被關在渣滓洞裝瘋的華子良。
第二天的婚禮我沒參加,據說這位母親極聽話,被人扶著上下台,一點沒出亂子,隻是眼神有些空洞。儀式一結束就被送回家,再沒露麵。
一個月後搭朋友的車出去玩,聽到一個大新聞:這位新娘子結婚後每周在門口都會發現一個黑袋子,裏麵是一大堆吃的。
鄰居告訴她,每周都會有個女人來,放下東西就走。
按鄰居的描述,那個女人分明就是母親啊。
但這怎麼可能?從家到這裏,百裏的路程,需要倒兩次車,一個得了健忘症的人怎麼可以?
新娘問父親,父親說你媽看不住,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往外跑。
難道真的是,愛能創造奇跡?
獵 鷹
■朱海彬
有些事總是曆久彌新。我常會想起獵鷹——陪伴我度過一段難忘時光的黑色牧羊犬。
四年前,我們物探隊連續承擔了四個地震勘探項目,運作的時間超過了一年。當時我在警衛班,負責看管臨時民爆庫。因為工區與新疆臨近,為了安全,民爆庫設置了“三防”。即:人防、技防、犬防。隊上的生活管理員從幾百公裏外的花土溝找牧民要了一隻小狗,我們給它起名叫獵鷹。
寂寥的柴達木盆地高原深處,除了日夜怒吼的寒風沙塵,除了一望無際光禿禿的鹽堿地,除了夜以繼日鑽井、放線的物探員工,以及我們警衛班單獨住宿的三個同事外,就剩下這個特殊的、被我們叫做“獵鷹”的牧羊犬。
我們找來一個木箱子,墊上軟布,算是獵鷹的家。小獵鷹胖乎乎的,叫聲也是細細弱弱的,一副讓人心疼的模樣。
我們給它喂牛奶,從炊事班找來肉喂它吃。在我們的悉心照顧下,獵鷹長得很快,也從最初相見時的陌生成了日夜不離不棄的朋友。白天,我們去打飯,它會像戰友一般緊緊相隨,一會兒像調皮的孩子撒歡似的跑到前麵,立在坡頭靜靜等待你;一會兒又像膽小的孩子躲在身後。等大家都各自忙著清點炸藥的時候,它像一個安靜的“宅女”在屋裏打盹、眯覺。有時,大家幹累了,想逗它玩,喊一聲“獵鷹”它便馬上跑過來,圍著你搖著尾巴興奮地跳,甚至把前爪搭在你的肩膀上,甚至會用舌頭舔你的臉。用手拍拍它,它會一轉身來個四腳朝天來討好,揉揉它的肚子,它會閉上眼,很陶醉很享受的樣子。它的一舉一動,都會掃去我們工作的疲憊,讓煩躁的心也一起放鬆下來。
高原的日子似乎與世隔絕,幾百裏荒無人煙的地方,我們忘記了季節的變換。
獵鷹一天天長大了,通人性的它能準確判斷出哪些是自己人。一有動靜,它就會快速跑出去,看到是穿紅工衣的人不咬不叫,看到陌生人就擺出一副凶猛的架勢“汪汪”半天,直到我們勸退了它。
鑽井班拉炸藥的車還遠,耳尖的它早早聽到動靜,就會跑到炸藥庫前麵不遠處的山包上叫幾聲,給我們報信,讓我們提前做好出庫準備。
有一次,炸藥庫防偷襲演練,獵鷹第一個衝上去,咬爛了“歹徒”的褲子,“歹徒”的大腿差點被咬破。為了獎勵獵鷹的負責認真,班長將當晚的一碗燉排骨全給了它。
元旦過後,我們的項目終於結束了,大家開始收工準備,獵鷹的去留成了問題。我們要負責炸藥清退和工地上的炮線清理,要最後離開,我們隻能乘公共汽車回敦煌。
“到時候給司機說說好話,或許會讓帶上車吧!”我在心裏默默祈禱著。我不能拋棄帶給我們快樂、為我們立過功的獵鷹。
當天從工區走到公路邊時,已是黃昏。高原的寒風呼呼地刮著,我穿著棉衣,戴著棉帽站在路邊等當天最後的一趟班車。
過了許久,車終於來了。“快點上車,行李提上來吧!”車門打開,飄出司機的催促。
“狗不能上車!”看到我身後的獵鷹,司機果斷表示了拒絕,“我們車輛全程監控,公司規定不能帶動物上車的。”
“它很聽話的,不會影響乘客的。”我望著司機,輕聲說。
“公司這樣規定,我也沒辦法幫你。你到底走還是不走?”司機有些不耐煩。
從乘車地到敦煌還有近300公裏的路,高原本來車就少,如果不上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沒有地方可以過夜。
沒有容我猶豫的時間。回頭看看身邊的獵鷹,它好像也明白了此時的情形,抬頭看了看我,用頭蹭了蹭我的褲子,嘴裏發出“嗚嗚”的叫聲。我蹲下來,緊緊地抱著它,似乎看到它眼中的眷戀和無奈。
我提起行李,上了車。
獵鷹想跳上來,可是車門慢慢關上了,獵鷹被擋在了車外。
車子啟動,我聽到獵鷹在車外“汪汪”狂叫不止。車子越來越快,獵鷹跟在車後拚命地追。
我坐在車上,不敢看窗外,隻任淚水在臉上流。
我幻想著它能走到一個有人收留它的地方,好好地待它。可是,茫茫高原幾百裏無人煙,它能找到安身的地方嗎?
從此,我就再也沒見過獵鷹。
第二年再去高原出工,我找隊領導調離了警衛班。每每看到手機裏獵鷹的照片,想起和它一起的日子,我的心像被刀剜一樣。
多少次,它都出現在我的夢中。飛馳的車後,獵鷹在拚命追趕、追趕,我想伸手抱住它,卻總是咫尺天涯……
我的石油父親母親
■劉惠生
我的父親是我國第一個石油基地玉門油田的第一代石油工人。早在1941年,玉門油田建礦初期,父親由當時的重慶油礦局奉調到玉門油礦工作。父親的職業是汽車司機,當時的車況、路況都很差,條件十分艱苦。通常都是半夜三四點鍾起來用噴燈烤車,發動車輛是靠搖把人工手搖。有時跑長途,在荒涼的戈壁灘上,還經常會遭遇狼群的襲擊。若是車在途中拋錨,麻煩可就大了。
玉門油礦解放後,父親仍在運輸處工作。一次,有一個大油罐急需運往老君廟油礦作業區的西山上,可那時的技術、設備很差,要把一個約七八噸重的油罐拉到山上,談何容易!當時油礦最好的車輛是美國的大道奇,載重量不足5噸,而且油罐比車身大出許多,超寬超長超重,更令人擔憂的是山上根本沒有公路。時間緊迫,來不及左顧右盼,情急之下,時任運輸處處長王國勳親自點將,命我父親擔此重任,因我父親是老司機,駕駛技術好,經驗豐富。父親臨危受命。於是,開著承載著油罐,承載著希冀的車輛,在坎坷的路途上,義無反顧地前行!汽車緩緩通過石油河大橋,向西山進發。陡峭的山路,每前進一步都很艱難,就像是踏雷,一發千鈞,稍有不慎,就可能人仰馬翻,車毀人亡。王國勳處長親臨一線指揮,父親的車輛在前,而處長的“坐騎”緊緊跟隨在後,生怕有絲毫閃失。山路上,每一次顛簸,每一次抖動,都牽動人心,扣人心弦。父親憑借多年積累的經驗和精湛的駕駛技術,出色地、成功地完成了這一運輸任務。
大約是在1953年的盛夏,父親跑車去酒泉,通過北大河時,恰好遇上山洪暴發,汽車陷入河中。為了車上的物資和車輛的安全,父親沒有選擇棄車而逃,而是奮不顧身,繼續駕車與洪水搏鬥,直至汽車熄火,洪水淹沒了車窗……父親的生命危在旦夕,單位聞訊後,立即組織營救,將父親的車拖出險區,車上的物資和車輛保住了。我至今還清晰地記得,那晚母親也趕往了出事地點,我和比我大兩歲的姐姐,在家中圍著一盞昏暗的小油燈,盼著,等著……那一夜,好深,好長,好黑。
我父親在1968年“文革”中去世。
我的母親跟隨父親到玉門油礦。母親本來是有正式工作的,因我太淘氣,太操心,母親不得不辭去工作。有時,我為了向母親討要1仟元,就是現在的1角錢,賴著不去上學:“你不給錢,我就不給你上學去!”更為嚴重的是我小時候有氣死的毛病,常常會因一些小事氣得昏死過去。母親無奈,隻好依著我。後來,母親在街道做起了家屬工作。母親是個熱心人,街坊鄰裏有事,都願找我母親幫忙。尤其像孩子的入托入學這類事情,母親都不厭其煩地與街道辦事處和學校聯係,妥善地處理解決,大大地免除了石油職工的後顧之憂以及家庭瑣事的困擾。幾十年間,我家一共搬遷過五六次,每到一處,母親都當選為當地的居委會主任。那時做居委會工作,完全是義務的,沒有任何報酬。一次,家屬區一個姓魏的男孩,大概還不到10歲,因淘氣離家出走。我母親得知後,從下午一直到深夜兩三點鍾在市區四處尋找。當時母親已年屆六旬,身體又有病,我擔心母親的安全。我找到母親後,生氣地說:人家大人早都關燈睡覺了,都不管了,你操得哪門子心!而母親說:孩子還小,萬一出事了怎麼辦?就這樣,直至淩晨將孩子找到送回家。鄰居一位姓彭的婦女,丈夫因公去世,生活拮據,母親經常接濟她家。有一天上午9點多了,細心的母親發現她家的門窗未開,情況不妙,敲門也沒有回應,母親趕緊找人破門而入,發現大人和三個孩子全都躺在地上,原來是煤氣中毒,生命垂危,母親當即攔了車急速送他們去醫院搶救,一家四口得救了!據醫護人員說,要再晚送去幾分鍾就沒救了。母親這方麵的事例很多,不可能一一表述。母親出身貧寒,愛憎分明,樂善好施,任勞任怨,一生口碑極好,人們親切地稱呼我母親“四川奶奶”。直到1989年8月母親70歲病逝,擔任居委會主任長達37年,多次被評為市級勞動模範。最令我感動的是母親去世時,家屬區的人們痛哭著,自發組織為母親送行,所送的花圈不計其數,擺滿了我家居住的那排房子。
我的石油情結
■李仲清
我原來是學藥的,對石油幾乎沒有什麼概念。印象最深的就是老家的那盞小油燈,是用一個廢棄的墨水瓶製成的,在蓋上鑽個小洞,再放著一枚銅錢,燈芯是由一個薄鐵皮卷成細細的桶,再穿一根棉花擰成的細繩構成,它燃燒的是煤油。它那橘黃色的微弱的光不知陪伴著我熬過了多少個夜晚,我就是在那盞煤油燈下度過童年時光的。畢業分配時我想去省人民醫院、蘭州大學附屬醫院、陸軍總院,但未能入願。我被分到了遠離市區的蘭州石化醫院,我的心裏透出了幾絲涼意。
然而,不久我又重新審視起了這個單位,發現石油工人以他們無私無畏的精神在不斷地創造著奇跡。尤其當我參觀過陳列室後,我的看法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滿滿一房子全是獲得國家級優質獎的石油化工產品,還有不少是填補了國家空白的,如石化工業的“五朵金花”(尿素脫蠟、添加劑、催化劑等),讓人聽著都美麗。我想我能為這些創造人類奇跡的人服務是非常自豪的。
通過學習,對石油有了一定的了解。石油有火一樣的激情,被沉沉地埋在地下成千上萬年,甚至更加久遠。但她靈魂不滅,精神不死,時刻等待人們的開發。為了發揮更大的作用和能量,她無怨無悔地進入到幾百度高溫的煉塔,進行著痛苦的裂變,她不留一絲一毫的廢棄,就連那最後的殘渣,也要變成瀝青,鋪在路上。她完全徹底無私無畏的奉獻精神令人震撼。提起石油,我也自然想起了具有石油品質一樣的石油工人。他們為了給祖國獻石油,經曆了千辛萬苦,在別人卡著脖子,餓著肚子的情況下,堅持“有條件上,沒有條件也要創造條件上”的原則,硬是用鐵一樣的毅力,把貧油的帽子扔進了太平洋,從而結束了用洋油的時代,為國民經濟建設做出了巨大貢獻。
特別讓我激動不已的是有一年好像是國家的核潛艇試驗成功,國家軍委還給蘭州石化發來了感謝信,我高興得幾乎見人便說。可那些老師傅們卻說:“這有啥稀奇的,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中遊的,哪一樣用的不是我們煉的油,就連原子彈、氫彈的成功試驗也用過我們的油。就連我們身上穿的,日常中用的都離不開我們生產的化工產品。”我聽得入了迷。難怪人們說石油是國家的血液,是國民經濟發展的命脈。不想石油對我們國家的建設做出了那麼大的貢獻,我為我能成為石油人而高興。
後來,我不僅崇拜石油人,而且對石油也產生了感情,不再感到她黑乎乎的難看,隻要看到她,就有一種親切感,就會感到溫暖。以至於看到有關石油的報道,我的眼球就像被磁石牢牢吸住一般,看不夠,移不開。再後來,我又調到了生活服務單位,可以更多更直接地為石化一線員工服務。更為離奇的是,有一天,我從老家接到蘭州的母親看到電視上在播中石油報道,她高興地說:“你快來看電視,又播你們的油了。”聽著母親的話,我不由一愣,一個目不識丁的農村老太太,也讓我的石油情結感染了,她也有了石油情結。
鄉間憶事
■趙 富
土圓倉
在生產隊年代,有一種貯糧的建築物,叫土圓倉。
何謂土圓倉?就是土壘的圓形的裝糧食的倉子。古書《說文》裏有這麼一段記載:“倉,穀藏也,倉黃取而藏之,故謂之倉。”
而生產隊建設土圓倉,應追溯到“儲糧建倉、備戰備荒”的年代,那時每個小隊都普遍建十幾棟土圓倉。
土圓倉,牆壁是用穀草和黃泥擰壘而成的拉哈辮子。其牆體材料也很簡單,和一堆稀點的黃泥,把一紮穀草軲轆透黃泥,上牆擰成辨子形,一層一層往上長,就形成了圓形的牆體。
在擰壘拉哈辮子時,牆體內還要每隔半米設根直徑小於牆體厚度的圓木杆,待泥穀草紮通過時,把圓木杆包擰裏頭,使其泥、草、柱形成一個整體,抗側傾抗外漲,非常結實牢固。
記得那時,土圓倉的選址都在小隊院子,晚上更夫好看護,糧食入庫也方便。而蓋土圓倉是沒有圖紙的,具體需隊長一比劃,多粗多高及各種要求,就可以施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