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木下不了手殺雪柳,尤其是在雪柳坦然受死的時候。
沙漠一役,真的使甘木越來越軟弱。
截至此時,甘木極度厭惡這裏。
當初來這裏,隻是因為想比武。結果卻遇無憶,遇石焰,遇雪柳,遇紫雲,遇金三兒······多了這麼多不該多的事。
無憶死,死在甘木劍下;石焰死,死在曹湖手中;煙花女子雪柳竟是皇上的人;紫雲與金三兒終成眷屬;而曹湖,最終也被雪柳所殺。
恩怨情仇,錯綜複雜。這些事就像流水衝刷石塊一樣,將甘木的每一處棱角都打磨得灰飛煙滅。
無憶是死在甘木劍下的第一個人。
紫雲是傷到甘木的第一個人。
雪柳是甘木放過的第一個人。
這麼多的第一個,這麼多的債。
前方影影綽綽,有燈火的影子。甘木這才想到自己還有個徒弟,那徒弟還在等著自己。
甘木總算提了提精神,也總算注意到前麵有一個人。
----看來他的反應確實退化了,這麼久才看到那個人。
那人一身東瀛裝束,頭上係著根黑色的布帶,腰邊挎著把古銅色的長刀,一派肅殺氣氛。
可是,再看這個人的臉,就很難肯定上邊的結論了。
他的臉,給人的唯一感覺,就是溫暖。
不是冷酷不是殘忍不是漠然不是灑脫不是風流不是古板不是嚴肅也不是玩世不恭遊戲人生自以為是狂妄自大。
就是溫暖,無形的溫暖。
如同嚴冬臘月正午的那一片陽光。
甘木不禁又看了他兩眼---這樣的人和這樣的裝束搭配得實在太不協調。就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白麵書生配上一把鬼頭砍刀那樣不協調。
但看了兩眼,也隻是看了兩眼。甘木現在不想管任何閑事,不想再惹任何麻煩。
可是,那人卻主動湊上前來,微笑著問:你是甘木?
甘木站住,不語。那人又道:我是吉野浪一,來自東瀛。
甘木簡短道:來意?
吉野浪一仍微笑:被你徒弟派來接你。
甘木冷笑:你以為我會信?
吉野浪一道:你至少該相信你自己的能力。
甘木不屑道:你認為我會用自己的性命去賭這一局?
話剛出口,吉野浪一就抱頭大呼道:別提賭,你可千萬別提賭。提什麼都好,千萬別提賭!
甘木笑了笑,很有些嘲諷的意味:難道你才輸了很多錢?
吉野浪一歎了口氣:還不得怪你那徒弟,他不但贏走了我所有的銀子,還加上這個月必須和他寸步不離聽命於他。
甘木道:這你也敢賭?你不怕他別有居心?
吉野笑道:我是個賭徒,考慮不了許多。而且,我也能看出,他不算是壞人。
甘木道:走吧。
吉野不禁問:去哪裏?
甘木道:找那個贏你的人。
吉野很驚訝於甘木的態度:為什麼?
甘木道:因為我一遇見賭徒,就也會變成徹頭徹尾的賭徒。
很快,他們就進了鎮。
吉野果然沒說假話。遠遠地,甘木就望見了何隨武。
現在的何隨武,和幾年前的甘木簡直如出一轍。
一樣的懶散,一樣的自信,一樣的警覺。
見甘木和吉野逐漸走來,他伸了個懶腰,掄了掄胳膊,然後很隨便地說:吉野,你找人的功夫可真是不差。可是別忘了我們剩下的賭約。
吉野很無奈:我沒忘。
何隨武點點頭:“那就好。”然後轉向甘木,問道:師父,能不能講一下接下來要做什麼?
甘木看了看何隨武,遲疑了半晌,終於還是道:何隨武,現在也該是說實話的時候了。
何隨武很不解:說實話?
甘木好像下了很大決心:對!說實話!你不該再跟著我了。
何隨武更不解:為什麼?
甘木停了停,好像試圖說服自己,然後又道:再跟著我,你也不會有什麼收獲。因為我隻是······回家吧,或者另投名師。
何隨武心存不甘,很大的不甘,又有著明顯的疑惑。他強壓下去,道:師父,發生什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