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青石路,進入正廳。幾經輾轉,便找到了那間屋子。
這是呂家小姐的閨房。
人需要房子,房子卻不一定需要人。不管有沒有人,房子就是房子,盡管它的創造者是人。
所以呂家小姐的閨房中,也不一定就有呂家小姐。
燈燃著,蠟燭也燃著,屋中並不黑暗。
地上積了很厚的灰,灰上除了甘木的腳印外,還有四行腳印。這四行腳印似乎出自一人,先進後出。
燭台上的燭淚並不是很多。由此可見,燈火必是不久前點燃的。
甘木手按劍柄,又小心地踩著進來時的腳印走了出去。
前麵有一道長廊。
甘木環顧四周,想找個地方先躲起來再說。可還沒等他行動,就聽見一陣笛聲傳來。
笛不同於簫。簫悲傷,笛不悲傷。
笛聲悠揚,飄散於天地之間。
空,空,空。隻是空。刹那間,滾滾黃沙,拚死一劍,生死訣別,驕陽烈火······那噩夢般的一幕又占據了甘木的全部思想,全部感情,全部生命。
甘木的手用力,用力,握劍的指關節都被壓得發白。他勉強控製住情緒,踉踉蹌蹌地追尋笛聲而去。
無憶,無憶,無憶,無憶。
這是無憶的曲子。她假扮風毅和甘木決鬥前,吹的就是這首曲子。
雖然對無憶複活不抱任何幻想,但甘木確實還是希望她活,希望她幸福快樂地活下去。
甘木也知道,這吹笛人不會是無憶。但他還是希望,這是無憶的笛聲。
近了,又近了。終於,甘木看到了。
不是無憶。而是無憶的哥哥,風毅。
甘木心情平靜了些,卻還是掩不住那無邊無際的失望:你在這裏?
風毅一襲白衣,卻又不失氣度地鑲上幾道黑色的花紋。全身上下一塵不染,超凡脫俗。
見甘木,笛聲住。風毅認真收好笛子,笑了笑:你以為是無憶?
甘木沉默,也許在承認。但他很快又說:我隻是想不出你來這裏的理由。
風毅很坦白:我來查案。
甘木問:查案?為什麼?
風毅更坦白:這我沒必要說。
甘木又問:蠟燭是你點的?
風毅道:我想引幾個人來問問情況。
甘木道:問問情況?當晚我們都在這附近。而且我想問一句,呂員外是不是你殺的?
風毅答得斬釘截鐵:不是。
見甘木不信的神情,風毅又道:那天晚上我來這裏是為了另一件事。我知道你懷疑我,但呂員外絕不是我殺的。
甘木盯了風毅半晌,忽然笑道:看你這神情,多嚴重似的。好了,有沒有酒?
風毅一笑。
霞光散了。天色越來越黑。
月亮卻出奇地明亮,又大又圓。
甘木和風毅坐到了呂宅正廳的屋頂上,方法也比以前風雅多了---至少用了酒杯而不是酒壇。
純潔的月光傾瀉下來,映得風毅越發地高貴憂鬱。他慢慢斟酒,道:分開之後,你去找紫雲了?
甘木道:我必須給我自己一個說法。
風毅語聲很溫暖:我沒別的意思,隻是想問問。我想······死者已矣,對無憶你無須過於自責,畢竟世事難料。
甘木很詫異地看著風毅。
風毅笑,笑得卻很苦:別那麼看我,甘木。作為無憶的哥哥,我本該殺你。可惜,就算你死,我妹妹也不能複活了。
甘木道:談些別的好嗎?我不習慣被迫重溫舊事。真的不習慣。
風毅喝了幾杯酒,道:好,那就談談我。甘木,你是不是也像大多數人那樣,認為我的緩慢很可笑?
甘木有些遲疑,但他最終還是說:也許······我能理解。
風毅淡淡一笑,換了種語氣:好,那你就說說原因。
甘木道:第一,靜如處子,動如脫兔,節約體力,致命一擊;第二,天地自然,順其自然,無需急躁,一切隨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