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3章 與姐姐永別(2 / 3)

1982年高考,因發揮不佳回家後我仍鬱鬱不樂,姐姐看在眼裏,以為我又像往年一樣沒有希望,於是,她一邊讓我吃飯一邊說:“力強,相信命吧,考不上就考不上,咱努力了,不後悔。好了,從今往後,咱姐弟倆都在農村不分開,也挺好的。”當我說考得還可以,隻是不理想,上大學應該沒有問題時,姐姐嫣然一笑。她的身體立即輕盈起來,眉開眼笑的樣子,嘴裏流水似地說:“那就行,那就行,能考上就行。”以後,我考上碩士、博士,姐姐簡直心花怒放。在她眼裏,我們家真是苦盡甘來,時來運轉,是雞窩裏飛出了金鳳凰,但外表上姐姐卻從不張揚。

我讀大學後這20多年,姐姐雖不像以前那樣掛記我,但還是常放心不下,我出差在外她就不放心,直到我返回北京為止;一有機會她就囑咐我晚上不要出門,平心靜氣待人,工作不要太累,要舍得吃,不要掛念家裏,尤其是老父親,一切她都會照顧好的。還有,手上沒錢就跟她說,畢竟城裏花錢如流水……對於姐姐,弟弟已深入到她的內心,甚至靈魂中。

聽外甥女講,晚上她看書到深夜,隔壁她媽媽經常一覺醒來就情不自禁朝她喊:“力強,你怎麼還不睡,天都快亮了。”當外甥女告訴媽媽說她不是“力強”,姐姐就會說:“哎,我做夢夢見你舅舅還在看書呢!”這是以前經常發生的事:隔壁的姐姐睡了一覺,見我還沒睡,燈還亮著,就這樣喊過來。

有一次回家,姐姐又與我夜談,她坦然說已不為我操心了,因為我各方麵越來越好,她一顆心落實了。但她卻說起自己的煩惱:家裏兄弟的大小事,難以解決的都找她,她管也不是不管又不行;看著哪個兄弟沒錢,她都心痛,但又無能為力。她還說起姐夫心粗和對她的不理解,許多事情她夾在中間不好處理。還有三哥一家的事情讓她焦心,因為殘疾的三哥與一個曾患有小兒麻痹症的矮小女子結婚,後又生有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傻兒子”,這個兒子至今快18歲了,還不會說話,個子又像兒童一樣長不高。說著說著姐姐就禁不住淚流滿麵,非常傷心的樣子。我知道姐姐心理壓力很大,長期以來她管慣了,弟弟哥哥他都擔心,加上老父親,還有殘疾的三哥一家。

姐姐如母親一樣待我,隻“給”不“取”,她以美好的言行與聰慧影響我、啟示著我,這是許多姐姐做不到的。姐姐為我做的太多太多,但我為姐姐做的卻很少,因為忙平時信寫得也少。比如,姐姐向我訴苦,我當時勸她,她心理輕鬆了一點,很快我就離開家鄉的“麻煩之地”,沉如泰山的擔子又要她自己去挑。記得上大學時,姐姐生孩子,我寄去幾十元錢,後來就不記得給姐姐買過什麼。以往沒有想過此事,現在想來惟一的,解釋是:或許覺得她還年輕,以後的日子像樹葉一樣多,等手頭寬裕再報她的恩情。可如今,我想給她買點什麼已不可能。另外,我每次回家都長途跋涉,所以帶東西極為不便,加之自己的經濟一直緊張,兄弟又多,所以回家時帶點禮物往往打點不過來。每到此時,姐姐總說:“給他們就行了,我們不要,難道姐姐還會挑理?你回來姐姐就高興。”這是真心話,母愛就是這樣:它隻是付出不求回報。還有時,我走得匆忙,空手回家,姐姐就讓姐夫自己花錢去買些東西,以便讓我去哥哥家帶上,我給姐夫錢,姐姐總說:“我們條件比你好些,別爭了。”前幾年我買房需要幾萬元錢,姐姐就將自己的錢全寄來讓我用,因為不夠她與姐夫還貸了款。

正當姐姐與我的日子逐漸好起來時,災難也隨之降臨。先是去年我兩個哥哥突然故去,他們都未過50歲,其中就有殘疾的三哥。這一下可苦了姐姐,她先是成天成夜地哭,後來病倒了。經檢查是胃癌,已是晚期。

聽到這一消息,我的腳直往下陷,身體軟軟的站不住。當我從數千裏外趕回老家醫院見到姐姐時,她剛做完手術,此時她還像以前那樣胖胖的,紅光滿麵。當看到我,姐姐吃驚地問:“你怎麼來了?”我告訴她出差順路回家看看。姐姐知道我說了慌,但顯然很高興,我看到從姐姐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裏流出了淚水,像兩條小河一般。我在姐姐床邊陪她幾天幾夜,直到過了危險期。姐姐逼我回京,一說怕耽誤了工作;二說我老在身邊,她著急上火,不得已我隻好離開。臨走那天,姐姐的眼淚又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