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次請教巴洛克——他曾任美國六任總統的顧問,包括威爾遜、哈丁、柯立芝、胡佛、羅斯福以及杜魯門——他遭受政敵攻擊時,有沒有受到困擾?“沒有任何人能侮辱我或困擾我,”他回答說,“我不允許他們這麼做。”
也沒有任何人能侮辱我們或困擾我們——除非我們自己允許。
棍棒石頭可以打斷我的骨頭,但語言休想動我分毫。
幾個世紀以來,人類總是敬仰不懷恨仇敵的人。我常到加拿大的一個國家公園,欣賞美洲西部最壯麗的山景,這座山是為了紀念英國護士愛迪絲·卡韋爾於1915年10月12日在德軍陣營中殉難而命名的。她的罪名是什麼?她在比利時家中收留照顧一些受傷的法軍與英軍,並協助他們逃往荷蘭。在她即將行刑的那天早上,軍中的英國牧師到她被監禁的布魯塞爾軍營中看她,卡韋爾喃喃說道:“我現在才明白,光有愛國情操是不夠的。我不應該對任何人懷恨或怨忿。”4年後,她的遺體被送往英國,並在威斯敏斯特教堂內舉辦了一場紀念儀式。我曾在倫敦住過一年,常到卡韋爾的雕像前,讀著她不朽的話語:“我現在才明白,光有愛國情操是不夠的,我不應該對任何人懷恨或怨忿。”
要想真正寬恕並忘卻我們的敵人,最有效的辦法還是訴諸比我們強大的力量。因為我們可以忘記一切的事,當然侮辱也顯得無足輕重了。讓我再舉個例子。
1918年,密西西比州有一位黑人教師兼傳教士瓊斯即將被處以死刑。幾年前我拜訪了瓊斯親手創辦的學校,並向學生做過演說。現在它已成為一所全國有名的學校,但我要說的這個故事是很早以前的事。當時還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時候,密西西比州中部流傳的謠言說,德軍將策動黑人叛變。瓊斯被控策動叛亂,並將被處以死刑。一群白人在教堂外聽到瓊斯在教堂內說道:“生命是一場戰鬥,黑人們應拿起武器,為爭取生存與成功而戰。”
“戰鬥!”“武器!”夠了!這些激動的白人青年衝入教堂,用繩索套上瓊斯,把他拖了一英裏遠,推上絞台,燃起木柴,準備絞死他,同時也燒死他。有人叫道:“叫他說話!說話!說啊!”於是瓊斯站在絞台上,脖子上套著繩索,開始談他的人生與理想。他1907年由愛達荷大學畢業。他談到自己的個性、學位,以及令他在教職員中受人歡迎的音樂才能。畢業時,有人請他加入旅館業,有人願出錢資助他接受音樂教育,都被他拒絕了。為什麼?因為他熱衷於一個理想。受到布克·華盛頓的故事的影響,他立誌去教育他貧困的同胞兄弟。於是他前往美國南方所能找到的最落後的地方,也就是密西西比州的一個偏僻地方,把他的手表當了1.65美元,他就在野外樹林裏開始辦學校。瓊斯麵對這些準備處死他的憤怒人們,訴說自己如何奮鬥,為教育這些失學的孩子,想將他們訓練成有用的農人、工人、廚子與管家。他也告訴這些白人,在他辦學的過程中,誰曾經幫助過他——一些白人曾經送他土地、木材、豬、牛,還有錢,協助他完成教育工作。
事後,有人問瓊斯恨不恨那些拖他準備絞死、燒死他的人?他的回答是,他當時忙著訴說比自己更重大的事,以致無暇憎恨。他說:“我沒空爭吵,也沒時間反悔,沒有人能強迫我恨他們。”
當瓊斯如此真誠動人的談話,特別是他不為自己求情,隻為自己的使命求情時,暴民們開始軟化了。最後有個老人說:“我相信這年輕人說的是真的,我認得他提到的幾個人。他在做善事。是我們錯了。我們不應該吊死他,而應該幫助他。”老人開始在人群中傳帽子,向那些想吊死瓊斯的人募了52美元,因為瓊斯說:“我沒空爭吵,也沒時間反悔,沒有人能強迫我恨他們。”
19世紀前,愛比克泰德就曾指出,我們收成的就是我們所栽種的,命運總不放過,要我們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價。愛比克泰德說:
長遠而論,每個人都會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能將此長埋於心的人,就能不對人發怒、憤懣、誹謗、責難、攻擊或怨恨。
從赫登的《林肯傳》中可以看出,林肯“從不依自己的好惡去判斷人。他總是認為他的敵人也像任何人一樣能幹。如果有人得罪他,或對他不遜,但卻是最合適的人,林肯還是會請他擔任該職位,就像對朋友一樣毫不猶豫……我想他從未因為個人的反感,或是他的政敵而撤換一個人”。
林肯委任相當高的職位給曾侮辱過他的人——包括麥克蘭、史瓦德、史丹頓以及蔡斯。按赫登的說法,林肯相信:“沒有人應因其作為受到讚揚或責難,因為我們每一個人都受到教育的條件及環境所影響,我們所形成的習慣與特征造就了我們的目前及未來。”
也許林肯是對的。如果你我像我們的敵人一樣承襲了同樣的生理、心理及情緒的特征,如果我們的人生也完全一樣,我們可能會做出跟他們完全一樣的事,因為我們不可能會做出別的。讓我們以印第安人的祈禱詞提醒自己:“偉大的神靈!在我穿上別人的鹿皮靴走上兩星期路以前,請幫助我不要判斷與批評他人。”因此與其恨我們的敵人,讓我們還是憐憫他們,並感謝上天沒有讓我們跟他們一樣經曆同樣的人生。與其詛咒報複我們的敵人,何不給他們諒解、同情、援助、寬容以及為他們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