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夭跪在他身後,雙手是抱住他腰的姿勢,將頭靠在他背上,她的目光望向梳妝台的方向,銅鏡中,隻有他一人身影,無助而悲傷。
“無憂,我也好想和你說話,我好想告訴你,我一直在你身邊,我會永遠陪著你,不離開……求求你別這麼難過,求求你好好活著……”
晶瑩的淚光順著她透明的臉頰滾落下來,沒入他的肌膚不見。
一絲濕意自宗政無憂背後傳來,他恍惚間覺察到一股鹹澀的滋味在他肺腑內蔓延開來,身軀一震,猛地抬頭叫道:“阿漫!”
他急急地轉過身去,身後卻是空空如也。
“阿漫,阿漫……是你嗎?是你回來了嗎?”他伸出雙手在空中摸索著,張開的十指像是迷路的孩子渴求大人的引領,那般無助,那般害怕得不到回應。這一刻,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隻是一個祈求愛人回應的癡情男子。他的生命裏若沒有了她,他便什麼也不是。
徒然的張著手,冷風吹過,連空氣都染上冰涼沁骨的寒意。而他的目光,在虛無的空氣中無助的探尋,眼神癡然,眉心緊緊擰著,喃喃說道:“阿漫,你是否怪我計較太多?對不起,我以後什麼都不計較了,隻要你回來,隻要你回來……你心裏可以記著另一個男人,你也可以愛他……我都不在乎了,隻要你回來!我再不會逼你說‘你隻愛我一個人’,我再不會做任何傷害你的事,不讓你兩麵為難……隻要你回到我身邊,我什麼都能接受……”
他就那麼對著虛無縹緲的空氣絮絮地說著,眼中的光亮被暗黑吞噬的一幹二淨,絕望和悲痛仿佛永無止盡的肆意而出。
漫夭在他麵前拚命的搖頭,她抬手,透明的手指與他修長而蒼白的手指交彙,卻怎麼也握不住。她執拗的那麼抬著,不肯放下,聲如心碎之音:“我不怪你,也從來沒有怪過你,是我……是我對不起你們,不是你的錯!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定不負你一腔深情,可是……上天,卻不肯再給我機會!”
昏黃的燈光照著空曠的寢宮,滿室的蕭瑟淒冷,孤清遠寂。她忍不住朝他撲過去,抱著他痛哭失聲,哭到肝腸寸斷。
窗外一輪冷月當空,月光清涼,籠罩著寂寂皇宮,如被浸了秋水般寒氣湧動。
秋風蕭蕭,拍打著梧桐落葉,瑟瑟的響。
遠處忽然傳來一陣縹緲的歌聲,嗓音婉轉,聲調淒楚哀傷,仿佛被貫注了生死離別的情緒,令人聞之落淚。
那離愁,深秋,再回首
離別恨,已過幾秋
上紅樓,交杯酒,執子之手
緊握那顆相思豆
相見難,這般愁斷腸
天上人間兩茫茫
淚成霜,花殘,獨留暗香
對鏡梳妝,淚千行
此情成追憶,綿綿無絕期
若離別
此生無緣
不求殿宇宏,不求衣錦榮
但求朝朝暮暮生死同
遠遠望著這一幕的中年男子悲憫的搖頭歎息,轉過頭去看退到身旁的婦人,隻見她目光盈滿了深深的疼惜和不忍,眼中忽然流下淚來。那婦人連忙背過身去,喉嚨哽咽,生怕被人看到她哭泣般的捂著嘴就欲離開。漫夭轉眸,正好看到婦人轉身,婦人透明到連她都無法看清的麵容在這一刻似乎因情緒波動而清晰明朗起來。
漫夭哭聲立止,轉頭望著婦人那異常熟悉的側臉,她驚詫萬分。
“母親?”她試探著叫了一聲。
婦人身形微微一震,頓住,緩緩回首。那是一張如仙般絕美無塵的容顏,與宗政無憂的臉竟有九分相似,不是已故的雲貴妃又是誰?!
難怪她會幫她!漫夭起身,快步走到雲貴妃跟前,心中波瀾浮動,卻隻緩緩開口:“沒想到我還有機會見到母親!母親,這些年,您一直都在嗎?”就像她一直這樣默默陪著無憂一般。
雲貴妃眸光一閃,點頭,又搖頭,多少辛酸苦楚都在澀澀一笑中。
也許是因為了解對方的感受而產生一種心靈上的共鳴,所以,盡管第一次相見,漫夭卻倍覺親切。
“方才幸得母親相助,才不至讓他們父子兩……”她聲音微微哽咽,竟說不下去。
“好孩子,都過去了。沒事了。”雲貴妃輕輕握了握她的手,柔聲安撫。
漫夭垂眸,滿心的後怕和酸楚,又道:“否則,我真的不敢想象,無憂以後的路,怎樣才有勇氣走下去!母親,我真的好想一直陪在他身邊,可我不知道,我這樣……究竟還能陪他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