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宗政無籌,聽她這一聲驚喚,身軀一震,神色立變,這普天之下,會喚他“阿籌”的隻有一人!而那個人,在五年前就已經死了。

“你是誰?”他看著眼前這張清麗脫俗的臉龐,聲音有些微控製不住的輕顫。

漫夭自覺失言,連忙垂眼道:“我叫宋環,不好意思,剛才認錯人了。你和我一個朋友長得有點像。謝謝你救了我!”

宗政無籌眉心微蹙,麵目慈和看不出情緒,隻是定定望住她的眼,卻沒再說什麼,片刻後,他轉身欲上馬離去。漫夭回頭看了眼沉沒的船隻,叫住他:“請等一下。”

宗政無籌頓住腳步,回眸淡淡看她,漫夭小跑兩步,到他跟前問道:“你這是準備去往何處?”

“京城。”他簡單回答,聲音溫和。

漫夭眸光一亮,忙道:“我也去京城,你……可否帶我一起上路?我的行李都在船上,已經沉了,我身上什麼都沒有……”她還在想怎麼說服他帶她上路,誰知宗政無籌不等她說完就已經應了:“好。上來吧。”他朝她伸出手,依舊是修長的手指,掌心有一些繭子。

漫夭低頭,生怕他看出她眼中的情緒。她想,既然他全部都放下了,她就不想再添波瀾。扶著他的手,翻身上馬。二人共乘一騎,沒幾日便到了京城。這幾日裏,他們的話都不多,但他的目光總是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眼中偶爾劃過一絲異色。

一入京城,漫夭便與他道別致謝,“以後,你準備在何處落腳?”

宗政無籌淡淡一笑道:“天高地闊,四海為家。”說罷狀似無意,又道:“聽聞明日早晨,皇帝會去西城攏月茶園,如果想瞻仰帝王風采,別錯過機會。”

漫夭心底微微一震,詫異抬頭,見他目光平靜,溫和無波,隻淡淡的笑,那笑容中,有著無聲的祝福。漫夭輕輕的笑了,一副皮相,到底瞞不住他!

“謝謝!保重。”她笑著道別。

“保重。”宗政無籌目送她離去,直到女子的背影消失不見,他仍然在原地不動。許久之後,他低頭,揭開蒙在左手端著的物什上的黑布一角,看著裏麵烏紅的植物,他嘴角釋然的笑意淺淺蕩開。

這一次,他終於可以真正的放下一切了!

漫夭來到繁華街市,取下她所有的首飾拿去當了,再找了一家客棧住下,等待第二日的到來。這一晚,她激動的睡不著覺,一會兒躺著,一會兒又坐起來,直折騰到天亮。待天一亮,立刻打水洗漱,整理好衣物,對著銅鏡照了又照,鏡子裏的容顏清麗脫俗,雖不及她以前那張臉,但也足夠漂亮。雖說他們都不在意外貌,但誰不希望在自己心愛的男子麵前,最好不要太難看,至少幹淨整齊,看起來賞心悅目。更何況,她的丈夫不是一般人,而是天下之主,也是極致完美的男子。

收拾妥當,她離開客棧,早早的等在天一湖邊,盼著她心愛的男子出現。

天陽升起,照在湖中波光粼粼,春風一吹,水麵便皺了起來,一如她的一腔思緒。

等了一個時辰,這一個時辰似乎比五年的時間還要漫長。她望眼欲穿,無憂還沒出現,阿籌卻來了,她終於知道那幾日裏被阿籌視若珍寶的物什是什麼了,原來竟是血烏!一株可以令無憂發白變黑的血烏!她站在一棵柳樹下,看著阿籌將東西交給茶園的人,看著阿籌乘輕舟離去,在湖中央遠遠的回首一笑。

與此同時,她的無憂終於到了。一別五年,他麵容依舊俊美絕倫,可眉間滄桑盡顯。他來了,沒有著龍袍,隻一身白衣,明黃鑲邊,是他從前還是離王時的裝扮。

他在懷念著什麼?又在祭奠著什麼?

望著他小心翼翼的抱著她從前的身體,她心酸不已。

來京城的路上,她一直在想,再見到他的時候,她一定會控製不住自己,激動的撲進他懷裏,告訴他:她回來了!他的阿漫回來了,以後,他再也不用一個人獨自哀傷,以後的以後,他再不用整夜整夜的抱著一具冰冷的軀體黯然神傷……

可此刻,她的腳步無法挪動,隻怔怔的立在那裏,看著他,她雙目無聲的濕潤,喉頭澀澀發緊。

無憂進了茶園,身影消失,她才回過神來,連忙追過去,卻被守在茶園門口的侍衛攔住。“大膽民女,皇上在裏麵,閑雜人等不準入內。還不讓開。”

漫夭被侍衛隨手一推,一個沒站穩就摔倒在地,驚動了禦輦旁的蕭煞,蕭煞走過來問到:“何事?”

侍衛稟報道:“大人,這個女子要進屋,屬下正在轟她走。”

蕭煞低頭去看地上的女子,皺了眉,正待喝斥,漫夭卻站起身,定定的看著他的眼睛,緩緩說道:“蕭煞,在這個世間,隻有你和泠兒,是我從來都沒有防備過的人。你說,這世上……還有什麼是值得我信任的?”

蕭煞身軀一震,這句話他記得,當初清涼湖岸,他失手令她中劍落崖,她醒來之後對他說的。這個女子怎會知道?而且她的眼神……悲傷哀切,如此熟悉。

“你……”他的目光在她麵上流轉,仿佛要撕開表麵,探尋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