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友誼的真諦(3)(1 / 3)

唯有尊敬方能產生真誠,這是應當明白的要點。凡是愛我們,讚賞我們的人所加之於我們的,我們都能忍受;因為我們能接受他的責備而不喪失自信(萬一喪失了這自信,我們便生活不下去)。著作家中間的美滿的友誼,也就靠這種混合的情操維持。蒲伊萊對於弗羅貝作最嚴酷的批評,可不損傷他的尊嚴,因為他把弗羅貝當做大師,弗羅貝亦知道這點。但我們得提防另一種“真誠的朋友”,他們的真誠隻使我們喪氣,他們的顧慮隻使我們提防人家說我們的壞話,而對於好的方麵似乎聾子一般全聽不見。也得提防多疑的朋友,我們對他的敬愛,他不能一次明白了便永遠明白,也不懂得人生是艱辛的,人是受著意氣支配的,他老是觀察我們,把我們的情操、煩躁、脾氣的表現都當作有意義的征象。多疑的人永遠不能成為好朋友。友誼需要整個的信任:或全盤信任,或全盤不信任。如果要把信心不斷地分析、校準、彌縫、恢複,那麼,信心隻能加增人生的愛的苦惱,而絕不能獲得愛所產生的力量和幫助……但若信心誤用了又怎樣呢?也沒有關係;我寧願被一個虛偽的朋友欺弄而不願猜疑一個真正的朋友。

毫無保留的信任是否亦含有傾訴全部心腹的意思?我想不如此不能算真正的友誼。我們說過,交友目的之一,在於把隱藏在心靈深處的情操在社會生活中回複原狀。如果朋友所尊敬的不是我們實在的“我”,而是一個虛幻的“我”,那麼這種尊敬於我們還有什麼價值?隻要兩個人在談話時找不到回憶的線索,談話便繼續不下去。隻要你往深處探測,觸到了心底的隱秘,它便會如泉水般飛湧出來。在枯索的談話中忽然觸及了這清新的內容,確是最大的愉快。隻是,機密底傾吐不容易承當。要有極大的機警方能保守住別人的心腹之言。在談話中,抉發大家所不知道的機密在人前炫耀,是很易發生的事。當自己的心底搜索不出什麼時,人們會試把難得的秘聞來打動人。於是,人家的秘密被泄漏了,即使他實在並不想泄漏。

“沒有一個人,在我們麵前說我們的話和在我們背後說的會相同。人與人間的相愛隻建築在相互的欺騙上麵,假使每個人知道了朋友在他背後所說的話,便不會有多少友誼能夠保持不破裂的了。”這是柏斯格的名言。普羅斯德也說,我們之中,如有人能夠看到自己在別人腦中的形象時定會驚異;我可補充一句說:即看到自己在愛他的人的腦中的形象時也要惶惑。因此,狡猾之輩不必撒謊,隻要把真實的但是失檢的言語重述一下,便足使美滿的情操解體。

對於這種危險的補救方法,可列舉如下:

1.有些心腹之言,其機密與危險的程度,隻能對在職業上負有保守秘密之責的人傾吐,即是教士,醫生,我願再加上小說家,因為小說家能以化妝的形式用藝術來發泄,故在現實生活中往往能謹守秘密。

2.對於報告某個朋友如何說他,某個朋友又如何說他的人,不論那些話足以使他難堪或使他與朋友失和,應該一律以極嚴厲的態度對付他。在這等情形中,最好的辦法不是和說他如何如何的人(這些話往往是無從證實的)決裂,卻與報告是非的人翻臉。

3.應當在無論何種的情形之下衛護你的朋友,這並非否認確切的事實,因為你的朋友不是聖者,他們有時能夠犯極重大的過失;但你隻須勇敢地說明你根本是敬重他的,這才是唯一的要著。我認識一個女子,有人在她麵前攻擊一個她引為知己的人時,簡單地答道:“這是我的朋友,”便拒絕再談下去。我認為這才是明智。

由此,我們歸結到下列的重要觀念,即友誼如愛情一樣需要一種誓約。

鮑那所下的定義即是如此:“友誼是我們對於一個人物的絕對的選擇,他們的天性是我們選擇的根據,我們一次愛了他,便永遠愛他。”阿侖的定義亦極相似:“友誼是對於自己的一種自由的幸福的許願,把天然的同情衍為永遠不變的和洽,超出情欲、利害、競爭和偶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