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知識和心靈都有極高價值的女子,當然能夠締結美滿的友誼。拉斐德夫人和賽維尼夫人便是好例,她們從青年到老死,友誼從未發生過破裂,情愛亦未稍減。她們中偶有爭論,亦不過為辯論兩者之間誰更愛誰的問題而已。賽維尼夫人的女兒,格裏南夫人,因此非常嫉妒。在一般情形中,家庭對於過分熱烈的友情總是妒忌的。這也很易了解。朋友是一個與家庭敵對的心腹,不問這朋友是男性或女性。在結婚時女人使丈夫與朋友失和是屢見不鮮的事。隻是,如我們在論及婚姻問題時所說的那樣,有一種純粹男性典型的談話,隻吸引男人而幾乎使所有的女子感到厭倦,且這無異是對於友誼的奇特地撥弄。自有戲劇作家以來,凡是做丈夫的能和妻子的情人發生友誼這一回事,總是諷刺的好題目。這是滑稽的麼?無疑的,在這兩個男人之間,比著情人與情婦之間,可談的東西較多。他們誠心相交,且情人與情婦的關係往往亦是因為有丈夫在麵前方才維係著的。一朝丈夫不願繼續擔任居間者的角色時,或出外遠行或竟離婚了時,一對情人的關係也立刻破滅了。
於是,我們便遇到難題了:男女之間的友誼是不是可能的?能否和男子間最美滿的友誼具有同樣的性質?一般的意見往往是否定的。人家說:在這等交際中怎會沒有性的成分?假如竟是沒有,難道女人(即是最不風騷的)不覺得多少受著男子的懾服麼?一個男子,若在女子旁邊過著友誼情境中所能有的自由生活而從不感到有何欲念,亦是反乎常態的事;在這等情形中,情欲的機能會自動發生作用。
且為了要征服女子之故,男人不真誠了。嫉妒的成分也滲入了;它把精神溝通所不可或缺的寧靜清明的心地擾亂了。友誼,需要信任,需要兩人的思想、回憶、希望之趨於一致。在愛情中,取悅之念替代了信任心。思想與回憶經過了狂亂與怯弱的熱情的滲濾。友誼生於安全、幽密與細膩熨帖之中;愛情則生存於強力、快感與恐怖之中。“朋友的失態,即情節重大亦易原諒,戀人的不貞,即事屬細微亦難寬恕。”友誼的價值在於自由自在的放任;愛情卻充滿著惴惴焉唯恐失其所愛的恐懼。誰會在狂熱的激情中顧慮到諒解、寬容與靈智的調和呢?唯有不愛或現已不愛的人才是如此。
關於這,人家很可拿實例來回答我們。在文學史上,在普通的曆史上,盡有男女之間的最純粹的友誼。不錯,但這些情形可以歸納到三種不完全的虛幻的類別中去。
第一類是弱者的雛形的愛,因為沒有勇氣,故逗留在情操圈內。普羅斯德著力描寫過這些缺乏強力的男子,被女人立刻本能地窺破了隱衷,相當敬重他們,讓他們和她做伴。對於這般傳奇式的人,她們亦能說幾句溫柔的話,有若幹無邪的舉動。她們稱之為她們的朋友,但她們終於為了情人而犧牲他們。你們可以想起盧梭,姚貝,亞米哀等的女友。
有時,女子也可能是一個傳奇式的人;在這情形中,可以形成戀愛式的友誼。最顯著的例是雷加彌愛夫人的曆史。但這些蒙上了愛的麵具的友誼亦是暗淡得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