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章節三十(1 / 2)

此事過後,魯德夫人痛打太之。這次下手狠,一個四歲孩子屁股被打得腫有二指髙,回到月牙村老家以後,走道還乍把乍把的呢。

就在風芝和爸爸、堪母、太之凹月才村弟二年,眘德夫人乂給鳳芝生了二弟一元之。

不知是什麼原因,本來魯德夫人的奶水挺好的,但三個月之後,奶水慢慢就回去了。魯德夫人隻好用細棒子麵放在鐵勺裏打糨糊,用食指一抿一抿地喂元之。房東老奶奶看著元之日漸黃瘦的小臉,已失去了嬰兒的活潑,也不愛哭。歎口氣說:“太之像個大搓板——沒時閑;元之像個賴瓜子——大老實人。”

十五歲的鳳芝毅然擔當起母親的角色,她知道繼母人地生疏又性格剛毅,不會輕易開口求人的。

於是,她用小被子裹緊二弟,小被一角也將元之小臉遮嚴。鳳芝抱著他,誰家有奶孩子媽,她是知道的。“二大媽,您瞧瞧我二弟,好不好看?”鳳芝掀開小被一角,露出孩子黃瘦的小臉。二大媽用粗手輕輕摸著孩子的小臉,“這孩子鼻子長得中正,臉色怎這麼黃呢?”鳳芝趕緊說:“我媽的奶上去了,您就給吃一口吧,就一小口。”邊說邊將小被打開,將二弟向二大媽懷裏送過去。看到二弟小嘴用力地吸吮奶頭,一頭淡淡的黃頭發栽在二大媽豐滿胸脯的時候,鳳芝眯著眼睛,也咂咂嘴,一臉幸福靜靜地注視著。

就這樣,鳳芝用小被抱著三個月的二弟,在月牙村的黃土街道上,天天“二大媽”“四嬸子”“五嫂子”挨門地叫。時間長了,月牙村的母親盼著:“鳳芝這個小媽,今天怎還沒過來呢?——該來了呀。”

鳳芝是小生日,臘月二十三,糖瓜沾,虛歲才十六,實際十五歲,就出了閣。

婆家是本村東頭,地方叫花園子,乾隆年間是許六爺的花園。靠近東關帝廟——解放後改造成小學校。婆家有十六畝地,又典租財主王家的十畝地,家養一頭獨眼騾子,拴一掛鐵瓦車。和打繩子的張家搭套,張家有一頭大灰驢,這樣組成了套半車。

對這門親事,魯德夫人從內心來說並不滿意。第一,認為鳳芝年齡還小,不過還是個孩子;第二,認為女婿年齡更小,才十五歲,隻念過三本小書,在家種地。因為魯德夫人的價值觀,受其家世影響,男人是要讀書的,求其次,也要學一種技藝。

但鳳芝父親自有他的道理:女孩子十三四歲就要物色人家,十六七歲就要出閣的。本村知根知底,況且其家道殷實,而媒人是二奶奶,麵子也應該給的。而那頭也放出話來,隻要會燒火做飯就成,娶個兒媳婦當閨女養著。魯德夫人自知是繼母,不好太堅持,但還是堅持一條,日後必須讓女婿去北平學手藝。這一條以後確落實了,經魯德夫人托人,女婿去北平學了廚子的手藝,直至當工人到退休——此是後話。

結婚當日拜天地的時候,新郎官不見了。等他回來的時候,懷裏抱著一抱樹桄子,他要和小夥伴玩“搭塔”。因為上樹,新棉褲襠就撕成一條大口子。新婚之夜,鳳芝就給小女婿縫棉褲襠。

轉過年,女婿正趕上“抓靑年”。

公爹想了個主意,在土炕腳頭拆下幾十塊土坯,形成一個僅能容-個人的黑炕洞。另砌煙道順著靠近窗台的炕沿,照樣能燒火做飯,煙ta照樣冒煙。黑炕洞上鋪幾塊木板,再蓋上炕席,炕席上再鋪褥、被,外人很難發現。

國民黨抓青年大都由保、甲長帶著,在後半夜進行,因為這是人們睡覺最死的時候。這一天雞都叫頭遍了,猛不丁地一片狗叫聲。鳳芝睡覺機靈,一捅女婿,不敢點燈,讓他快起,那時誰也不敢脫衣服睡覺,都是渾身打渾身。

果不其然,一片嘈雜打門的聲音,自有公爹起來應付。保長帶五六個國民黨兵端著大槍一擁而入。

鳳芝從容起來,將燈點亮,看燈芯燎出了長煙子,從頭上拔下銀簪子,將撚子撥了撥,小屋裏立刻亮了起來。那個國民黨兵像是個班長,一下掀開女婿的被子,伸手摸了摸,被窩還是熱的;再一看炕沿地下,一雙千層底男子漢布鞋還順得好好的,不由大怒你把人藏哪兒啦!”說畢,用槍托對準鳳芝,“你說不說?!”鳳芝穩穩地坐在炕上,也不言語,也不看他們,也不躲避。她這種穩健、沉默讓班長發火了,一槍托又一槍托砸向鳳芝,“我讓你不說,我讓你死魚不張嘴。”鳳芝並不躲閃,死死地坐在那裏,因為就在她下麵的炕洞裏,藏著自己的男人。

班長都打累了,還沒有結果。鳳芝給保長遞一個眼色,保長明白,把班長領向後窗,用手一推,後窗就開了,原來是虛掩著的。“敢情從這兒跑的,給我追!”鳳芝的聰明處在於:她把男人藏好後,就打開了後窗。

但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一個多月以後,女婿還是被國民黨兵抓走了。公爹一咬牙,花了二十六石棒子粒,將兒子贖回來了。

按說既然人家花了錢將人贖回來,就不能再抓了。但保長認為:行啊,這主兒有棒子粒呀,不抓他兒子抓誰的兒子?沒過兩個月,又把鳳芝男人給抓了,揚言三天之後往南邊送,去保天津衛。要贖,得三十石棒子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