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章節三十七(2 / 2)

等到髙粱躥高了,收工的時候,魯德要擗一捆髙粱葉子,將孩子放在葉子上,背在背上。遠遠看去,綠盈盈、忽悠悠一個草垛過來了。

玉米地裏往往夾帶種一點黃豆,叫“花撮”豆子。籽粒飽滿以後,豆秧“虎皮”變色之前,惠民先生往往用鐮刀割一抱回來,摘下青豆莢,放些鹽,煮了吃,叫吃“毛豆”,挺香挺香的。等到玉米棒子個剛有“蒼皮”的,就間了掰回家,勉強將棒粒搓下來,用石碾軋了,也不分渣和麵。鍋底下燜豆角,上邊貼餑餑,叫“一鍋香”的“刺蝟餑餑”那新糧的味道,帶著棒漿子味,真是

濃濃的獨特。

一九五四年,月牙村成立互助組;一九五五年,搭起了三個社架子;一九五六年,成立初級社。惠民先生說咱們申請人社吧。”魯德反問:“咱們除去共產黨分給咱的八畝一分地外,咱使什麼入社?你看已經人社的莊稼主,除有地畝之外,有騾子有馬的,有杠子驢的,咱們呢,老牛破車疙瘩套都沒有,叉把掃帚篩子又沒有,碡碌滾子套包子更沒有。這樣去申請,不是讓人看不起嗎?”

一九五七年,髙級社了。這回好了,都人社了;一九五八年,更上一層樓,人民公社了。魯德和當時廣大農民一樣,從心眼裏髙興——幹現成的活兒就成了。

—九五八年開始吃食堂,那時節真好。早晨大鍋地熬稠稠的玉米渣粥,中午蒸一籠屜一籠屜的窩頭,白菜熬豆腐,晚上又是玉米渣粥。一鍋一鍋地蒸白薯,誰餓了隨便去拿。那時社員無論走到哪個生產隊的食堂,都可以敞開肚皮吃,吃完一抹嘴走人。十月一日國慶節時,生產隊還殺了豬,大碗大碗地盛豬肉燉粉條,一盆一盆的炸豆腐,吃了添。人民公社的社員喝著牛山二鍋頭酒,舉著盛滿白酒的大海碗,酒水潑灑著,醉意朦朧地歡呼——共產主義到了!

農民不再珍惜糧食了,玉米棒子個兒,地裏隨處可見,但沒有人去撿;地裏的白薯,上了凍還沒有刨完,就留在地裏過冬。家裏的桌椅板発,當劈柴賣了。為什麼,住樓房沒處擺呀。既然很快就“樓上樓下,電燈電話”房子也沒用了。好多人拆房子,賣大柁檁條、挑簷花架。供銷合作社的院子,木頭垛都堆成小山一樣。當時,刮起了“一平二調”之風,農民的房屋,生產隊想占用就占用;生產隊的財產,上邊想調走就調走。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魯德一家人離開村西頭場院邊辛辛苦苦蓋的三間土房,並將房後的榆樹放走十三棵,蓋牲口棚了。不但分文未給。全家還被趕到龔家胡同的小西廂房內,一住就是三年。

這三年,正是我們年輕的共和國鬧“自然災害”的困難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