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章節三十九(2 / 2)

魯德對自己的孩子,沒有一般母親的溫情脈脈,噓寒問暖。飯做熟了,你吃就行了。衣服做成了,穿就行了。有四條她不能容忍:第一是孩子說謊話,不誠實;第二是手粘,拿人家東西;第三是對長輩沒禮貌,甚或罵人;第四是幹事拖遝,浪費時間。孩子若犯上這四條,哪怕剛出現一點苗頭,必打無疑。她從不嚇唬孩子,說打就打,話到手就到,疾如閃電。她打孩子,從不打孩子的頭,也不準孩子跑掉,而是讓他們自己趴到炕沿上,先用手掌打孩子屁股,手疼了換薄板,薄板斷了換雞毛撣子,一直打到盡興解氣為止。她最看不起孩子求饒,越求饒越打。所以三個孩子挨打時往往一聲不吭,魯德倒認為這是好樣的。三子升之,五十多歲時還挨過母親一次打,理由是:小孫子濤兒竟敢和奶奶頂嘴。但孩子們有錯,隻許自己打,不許哥哥打弟弟,如果哥倆打起來,母親先打哥哥,理由是:還輪不到你管。

但母親對孩子灌輸:弟弟就是弟弟,哥哥就是哥哥。家有長子,國有大臣,弟弟要尊重哥哥。飯桌上排座次,路上互致問候,來家時迎來送往,都長幼有序。

對金錢,母親自幼對孩子管理嚴謹,給你一毛錢去合作社買辦公紙,四分錢一張,買兩張,剩下的二分錢要如數交回。那時太之、元之上中學時都有助學金,或全部收回,然後發放;或自己報賬,丁卯相對。有錢不許買吃的,但買書報卻出手大方,元之自一九六二年就訂書報,四十多年沒中斷過。

在最困難的時候,魯德一人肩住全家生活的重擔,從沒讓孩子缺過一天課。當時不少家庭孩子綴學,中學沒畢業就掙工分幫襯家裏。魯德對此斷然說“不”。魯德認為,最難的是念書,學手藝,學技術,三年零一節即可,而念書,則是終生事業。因此,說誰家有錢,魯德不為所動,但對子女讀書,情有獨鍾。家中可以沒有什麼擺設,但有書香。“不戚戚於貧賤,不汲汲於富貴”。所以孩子們除了做家務活外,消費和愛好就是讀書。讀書其實是窮人家孩子的一項成本很低的活動,一卷在手,端坐油燈下,一晚上時間就過去了。

惠民先生抽一點兒旱煙,喝一點兒酒,也會打牌、打麻將一類。在山東時惠民讓妻子也學一學打牌,在官場上和其他一些官太太好有些應酬。但魯德堅決不學,認為此是空耗生命,還不如針線和讀書呢。所以魯德對孩子們要求極嚴,不讓染此嗜好。所以直至現在,甭說兒子一輩,就是孫子一輩,基本煙酒不沾。年節或有客時節,才略略表示,圖個氣氛而已。

魯德很重視時間管理。大功夫幹點大活兒,小功夫幹點小活兒。農村人講究串門子,有的人屁股沉,一坐下就聊半天、聊半宿。魯德去街坊串門,必然有事,說完就走。有人來串門,魯德以禮相待,但來人時間呆長了,魯德往往明確表示:該吃飯了,該睡覺了,該幹活了,好像有點兒臉硬。

魯德與人聊天,不談張不長、李不短,這家兒媳偷嘴,那家婆婆事多。而是聊幹活、聊針線、聊書報、聊子女。對外人,從未說過兒媳婦不好;對街坊,對兒、孫都稱大名、學名。假如街坊有傳老婆舌的,魯德表示沉默,借機離開,決不參與搬弄是非。

魯德極守信用,不輕易對人承諾,而一旦承諾,就重如千金。大到房屋地產,小到一飯之約。魯德教育子女,必須知恩圖報。當年魯德受河東崇各莊大嬸、大嫂照顧之恩,後讓太之、元之幾次尋訪,都無下落,至今心懷愧疚。

魯德初嫁時,父親曾對女兒言:你命中該有三子,並起好三個名字,太、元、升。每個名字都是四筆畫,會隔四年見麵。你會曆經磨難,終有善果,且長壽,且一代比一代強。現在看來,方知父親所言不虛。長子太之天津南開大學畢業,後成副教授,自不必說;次子元之後來成人大專畢業,成了工程師;三子升之學成了一級廚師。而孫子,孫女一輩七人,出了六個本科大學生,其中兩個,一個在美國,一個在日本,又拿到碩士學位。也許真於上蒼之中,自有命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