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內,一片蕭肅。絲竹之聲已絕,隻剩下梳著發髻的侍女掌著燭火立在一旁侍候。
程昭澤握著酒樽的手微微顫抖,指節發白。臉上陰晴不定,雙眼陰厲。脊背也微微有些涼意。
今日在大殿之上,舒麗的金刀駙馬,為何會……和十九皇叔那麼想象?
他猶記得當日攏錫那一戰。
段湛恒為救十九王叔,被楊照殺死後,是他出言刺激段文,才會使得段文一路直追他到不歸崖。最後,送他們同時下懸崖的,不僅有楊照,還有他自己射出的那一箭。
楊照在明,他在暗,弩箭先至,他的暗箭後發先至。
在他眼裏,十九王叔和段文是沒有區別的。何況王叔還有聖旨傍身,且這一戰勝利之後,兼蒼還要扶植他做皇帝,這無異於是奪取的他到手的東西。要將本屬於他的東西拱手相讓,他如何甘心?如能做得到?
所以,十九王叔的遺體他都不會帶回天寧的。
那一日,他派人下去尋找他的屍體,懸崖之上,隻有他掉落下的遺物,並沒有他的屍體。他有過巨大的恐慌,倘若十九王叔……還活著?不可能的,他不可能活著,而且他也不能活著。因為他看見了自己射出的哪支暗箭,眼神之中滿滿的都是不相信,是死不瞑目。
這樣一個人,他如能讓他活著?
他不僅要讓他的屍骨不能入住皇陵,他還要他屍骨無存。是以,十九王叔的屍首找不到了,沒關係,隻要有他的信物就可以,隻要大家相信他死了就可以。
程昭澤雙手打抖,將酒樽的酒水一飲而盡。這甘甜的貢酒,此刻飲著,卻是一點味道都沒有,反而像是潲水。他奮力地將酒樽扔在地上。一直立在旁邊侍候的宮女全身顫栗,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收拾。
“太子殿下——司徒……敬王妃來訪了。”來報的太監,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那位敬王遺孀。
有一陣細微地風吹了進來,他的手也跟著抖了起來,不知道是冷風吃的,還是心裏害怕。“大廳泡茶。”
司徒鈺買進太子殿,便徑直地在圓桌上坐了下來。她本事悄悄地回京,建安帝會知道,這事情必定是程昭澤稟告的無疑。
“王嬸……”程昭澤邁進大廳,便親昵地叫了一聲。“怎麼有空到侄兒這裏來坐坐了。”
司徒鈺濃且黑的眉毛微微一挑,自從程炎恪死後,程昭澤無形之中,似乎和她親近了許多,而這種親近在司徒鈺看來,似乎諂媚。若是以前,也許她會欣然接受。可自從知道程昭澤在和舒麗有來往之後,她無形之中,對他也有了隔閡。
“我本事悄悄進京探望爺爺,想不到驚動了的皇上和太子,實乃司徒鈺罪過,今晚特來的向太子請罪。”不知何時,她也學會了奉承了。
程昭澤心中忐忑,司徒鈺順著他的話往上爬,說的不動聲色,卻飽含質問。那個戰功赫赫,橫衝直撞的司徒將軍,何時也變得如此的圓滑了。
“王嬸,你我侄嫂何必如此客套。我擔心嫂子不肯見我,便向父皇請了旨意,召王嬸進宮熱鬧熱鬧,畢竟一年沒見了。”
司徒鈺道:“太子居然稱我一聲嫂子,那我也不拐彎抹角了。一直都是昭澤負責與繁祁聯係麼?”
程昭澤道:“自然。交給朝廷大臣,若是不上心,豈不是害了王嬸。”待他把話說完,才知道自己似乎陷進了司徒鈺的圈套。忍不住地那眼瞟她,索性司徒鈺似乎沒有察覺。
司徒鈺心中早有了斷定,可從程昭澤口中說出,她還是略微有顫栗。臉上卻麵不改色,一派坦然。“前幾日我與挽暮在客棧內遇到繁祁勇士的刺殺,這是我從他們身上搜出來的玉牌,昭澤你看看。”
那是一塊晶瑩剔透的白色玉牌,玉牌之上刻著蘭花。程昭澤將玉牌握在手中,心中激蕩萬千波瀾。“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玉牌。隻是這玉牌,也不是什麼特殊材質做成的。王嬸憑此,恐怕難以特定對方身份。”
司徒鈺將玉牌重新收入自己的懷裏,昭澤眼中閃過的一絲驚詫,她也收入了眼底。“對啊,繁祁成為了天寧附屬國,赫連雲鵬歿了後,國力也下降了一半,對方知道我的身份,也不敢輕舉妄動才對。”
程昭澤道:“必然是有人從中作梗,挑唆兩國關係。侄兒說句不該說的話,還請王嬸注意自己身邊的人。”
司徒鈺抬頭望著他,看他頗有深意的眼神,也明白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