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三十而立(下)(2 / 3)

這是中國文化史上的名篇。以前的中學課本上,總要選這一篇,因為這一篇確實非常富有政治寓意。

孔子帶著他的弟子們,從魯國到齊國去,經過泰山下麵,看到有一個婦女,在一個新墳的麵前痛哭,非常悲哀。孔子是一個特別有仁慈之心的人,他聽到這麼悲哀的哭泣,不忍離去,就扶著馬車前麵的橫木,在那聽了一會兒,派子路去問。

子路到了這個婦女的身邊,問她:你哭得這麼傷心,我和我的老師都已經聽了很久了,感覺你好像有許多的憂傷。這個婦女就告訴他:我不光是在哭墳墓裏的人,我還哭著另外兩個人。以前我的公公被老虎吃了,後來我的丈夫又被老虎吃了,今天我的兒子也被老虎吃了。我不是哭一個人,是哭三個人,所以我這麼悲傷。她所有的不幸,都是由老虎引起的,孔子就覺得很奇怪了,既然這個地方虎患如此嚴重,你們為什麼不搬家,離開這個地方呢?這個女子回答了一句話,就三個字,這三個字真是讓孔子感慨萬分啊,這三個字是什麼呢?吾苛政。

這個地方雖然有嚴重的虎患,但是森山老林裏麵,政治比較寬鬆,沒有那麼多的苛捐雜稅和貪官汙吏。所以雖然有虎患,我們舍不得離開這個地方。孔子一聽感慨萬分,回過頭來,對他的弟子們講,小子識之!苛政猛於虎也!

小子們,你們要記住啊,苛酷的政治比老虎還要殘忍。這是孔子此刻所說的話,而這一句話在中國可以說已經流傳了幾千年。這是孔子對於他那個時代嚴厲的批評,也是對後代政治的一個嚴重的警告。我們由此也就知道,為什麼孔子後來提出了仁政,他不斷要求統治階級對人仁慈一點,他有切身的感受。這個經典的曆史場景,在孔子以後二千多年來,被一代又一代不斷地灌輸,讓我們永遠記住他的教導苛政猛於虎。

孔子一路顛簸,終於來到了齊國。孔子在齊國有什麼作為?有沒有實現他的社會抱負呢?這期間他又有什麼著名的言說呢?

孔子到了齊國以後,他對齊國的重要曆史人物管仲也進行了嚴厲的批評。管仲可不是一般的人,管仲是春秋初期的政治家、思想家。在公子糾和公子小白爭奪國君地位的爭鬥裏,他幫助公子糾,後來公子糾失敗了,公子小白當了國君,這就是有名的齊桓公。幫助公子糾的管仲也就作為俘虜被押送給齊國,接受處罰,但是齊桓公不計前嫌,經過鮑叔牙的推薦,不但不殺他,反而任命他為卿,在齊國進行改革,結果齊國國富力強。管仲幫助齊桓公以“尊王攘夷”為號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成為春秋時代的第一個霸主。我們客觀地講,管仲的功勞很大,在管仲輔佐齊桓公的時候,齊桓公作為天下的霸主,這中間有四十來年,可以講,這四十來年是春秋時期最好的四十年。

但是,孔子對於管仲的評價不高。為什麼呢?因為管仲專權,大權獨攬,而且生活很奢靡。同時,管仲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孔子最不能容忍的,就是管仲不懂禮。所以在齊國,大家問孔子,孔先生,你對齊國曆史上這麼一個有名的人物管仲怎麼評價啊?他就說,管仲的氣量太小。因為在孔子看來,管仲在當時應該說是天時、地利、人和,他可以做更大的事情,可是他的理想太小,孔子不滿意。還有人問他,管仲節儉嗎?孔子說,管仲那樣的人,生活很奢靡,根本談不上節儉,還有人問管仲懂禮嗎?孔子說,管仲怎麼懂禮呢?管仲生活中的很多待遇跟國君一樣,他太不懂禮了。如果說這樣的人懂禮,那還有誰不懂禮呢?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儉乎?”曰:“管氏有三歸,官事不攝,焉得儉?”“然則管仲知禮乎?”曰:“邦君樹塞門,管氏亦樹塞門。邦君為兩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禮,孰不知禮?”

我們來看看這句話很有意思,“孰不知禮”讓我們馬上想起來孔子說季平子的話“孰不可忍”。沒錯,孔子對於管仲這樣一個在曆史上有更多正麵貢獻的人,給予嚴厲的批評是有原因的。這個原因就是他剛剛從魯國逃出來,而魯國的季平子,有很多行為和管仲的行為是相似的:管仲專權,季平子也專權。管仲奢靡,季平子也奢靡。管仲不知,禮季平子也不知禮。管仲把自己生活的待遇,搞得跟國君一樣,季平子不光是搞得跟國君一樣,他甚至搞得跟天子一樣。所以,孔子此時對於管仲這麼嚴厲的批評,實際上是對季平子批評,談曆史,實際上就是談現實。

孔子在齊國不但敢於批評管仲這樣的曆史人物,他還敢於教訓齊國的國君。有一天,齊景公問了孔子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他說:孔先生,你跟我談一談,國家的政治應該是什麼樣子的?孔子講了八個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就是國君做的像國君的樣子,臣子做的像臣子的樣子,父親盡父親的職責,兒子盡兒子的孝心。如果我們把這四句話分開來講,問題不大,但是我們把它連起來看,就有一點問題了。“君君”在“臣臣”的前麵,“父父”在“子子”的前麵,這是什麼意思呢?你先把國君做好,你才有資格要求別人把臣子做好,你先把父親的責任盡到,你才有資格要求子女盡孝,它有這一層意思在裏麵。所以,這包含了對齊景公的教育。

看來齊景公這個人夠傻的,他聽孔子講這話以後,沒有想到我們剛才分析的,他想到的是別人的義務是自己的權利,所以他聽了孔子的話,特別高興,他說:你講的太好了。假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天下沒有這麼好的秩序,即使天下有糧食,我怎麼能吃到嘴裏去啊?所以,他想的顯然是別人把臣子做好,他做國君就可以做得很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