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六十耳順(上)(1 / 3)

在周遊列國尋找理想的過程中,孔子迎來了自己的耳順之年。六十而耳順,意思是說一個人到了六十歲,修養才能達到通達的境界,任何事情都不能動搖自己的心智,對世事褒貶、功過都能淡然處之。那麼孔子在六十歲的時候,遭遇的是什麼呢?他又是如何處置的呢?

孔子在魯國政治上的成功,引起了齊國的警惕。因為齊國意識到一個強大的鄰國,對於自己是不利的,它必須采取相應措施,來抑製魯國發展的勢頭。同樣,魯國的強大,實際上是魯國宮室的強大,而不是魯國大夫,尤其是三桓的強大。實際上,孔子自從做了代理丞相以後,他一直在削弱三桓的勢力。這樣孔子也就成了內外怨恨的對象。

在齊國還沒有采取措施前,季桓子已經和孔子很有矛盾了。孔子已經意識到了,自己在魯國的政治生涯即將結束。所以在魯定公十三年,孔子講了這麼一段話。

道不行,乘桴浮於海,從我者,其由與?(《論語·公治長》)

這話講的有一點悲哀。我的道無法推行了,我就乘坐一個小木筏,到大海上去吧!我們看孔子即使在這樣悲觀的時候,他講出的話都特別有詩意,特別有境界。他沒說我到別的地方去,或者是我回家待著,他說我要乘著小木筏,到遼闊的大海之上。小木筏上麵,有師徒二人,孔子帶著他的弟子仲由,這真的是特別有境界的一個場景,也特別有詩意的一個場景。

這還隻是內憂,外患也來了。這一年新年過後不久,齊國挑選了十六名能歌善舞的美女,和一百二十匹良馬送給魯國,名義上是加強兩國之間的關係,實際上,是要魯國的國君魯定公以及魯國的執政像季桓子,沉迷於聲色,沉迷於遊樂,荒廢政事。因為他們知道,孔子這個人在道德上非常嚴格,如果一國的國君和一個執政沉迷於女色之中,不用國君和執政來趕孔子,孔子會自己走掉。他們想對了,確實如此,魯定公和季桓子把美女和馬匹全部收下來了,收下之後,他們也知道孔子肯定是看不慣他們的。你看不慣我算了,我也看不慣你。

所以這一年魯國舉行郊祭的時候,按照《周禮》的規定,郊祭之後,魯國國君應該把祭肉分送給大夫們。孔子此時身份已經是大夫了,可是在送肉的時候,魯定公沒有送給孔子。這是一個非常明確的信號,魯定公已經拋棄孔子了,季桓子也已經不要孔子了。孔子這個時候下決心離開魯國,不得不走了。到哪去呢?第一站選擇去衛國。

盡管孔子在政治上的作為使得魯國日漸強大,但由於國君昏庸,孔子最終還是沒有得到重用,他在失意中又一次離開了魯國。

走的時候,孔子心情不好,走得很慢。我們知道,當初他離開齊國回魯國的時候,走得很快,連米已經淘好下鍋了,把米撈上來就走。可這次離開魯國,走得很慢。弟子們就埋怨他:老師,我們能不能走快一點啊?孔子說:我走得慢,是因為我現在要離開的是我的祖國,我舍不得走啊。到了魯國邊境,他們又停了下來。

季桓子大概也覺得有一點太不象話了,為了有所彌補,就派出一個叫師己的樂官,趕過來給孔子送行。孔子看到季桓子派來的人,既不是挽留他,也沒有做自我批評,孔子也不想說什麼話。師己覺得有一點不好意思,說:你老人家沒有什麼過錯,今天這個樣子離開了魯國,這可不怪你啊,我們心理都有數。孔子什麼也沒說,過了一會兒以後,他說:我給你唱一首歌好嗎?孔子就擺開琴,一邊給撫琴,一邊唱了一首歌。

彼婦之口可以出走,彼婦之謁可以死敗。蓋優哉遊哉,維以卒歲。

那些女人的口,可以把人逼走,那些女人的話,可以讓我們喪國敗家,既然如此我還擔憂什麼呢?我何不寬心遊蕩,快樂地打發時光。能快樂嗎?顯然不快樂,師己也聽明白了,孔子有牢騷,回去以後把這個情況報告了季桓子,把孔子唱的歌又給季桓子唱了一遍。季桓子一聽也明白,孔子這個歌不就是批評他接受了齊人送來的女人嗎?可是,他實在舍不得這些女人。對孔子的離去,他又不願意挽留。不願意挽留,又覺得有一點惋惜。

因為他跟孔子共事的這麼一段時間,他至少覺得孔子有兩點,他不得不敬重:第一,孔子有很高的德行。第二,孔子有很高的才能。兩人之間之所以不能合作,不是品行問題,也不是才能問題,是兩個人的政治立場不同,所以季桓子聽到師己給他轉達的孔子的歌,也覺得有一點惋惜,所以也深深歎了一口氣。這一年是孔子五十五歲。

桓子卒受齊女樂,三日不聽政。郊,又不致膰俎於大夫。孔子遂行,宿乎屯。而師己送,曰:“夫子則非罪。”孔子曰:“吾歌可夫?”歌曰:“彼婦之口,可以出走。彼婦之謁,可以死敗。蓋優哉遊哉,維以卒歲!”師己反,桓子曰:“孔子亦何言?”師己以實告。桓子喟然歎曰:“夫子罪我以群婢故也夫!”(《史記·孔子世家》)

孔子五十五歲離開了魯國,一直到六十八歲才回到魯國,這又是十四年,這是孔子一生中第二個十四年。在這十四年裏,孔子周遊了衛國、宋國、鄭國、陳國等地方,他一直在尋找一個實現自己真正理想的機會,尋找一個能信任他的諸侯,然後在這個國家裏施展自己的抱負,但是一直都沒有找到。

孔子懷著報國無門的惆悵離開魯國,在周遊列國、尋找理想的慢慢過程中,他迎來了自己的耳順之年,那麼孔子在他六十歲的時候遭遇了什麼?在長期的顛沛流離中,他還能實現自己的理想與抱負嗎?

知天命以後,必然耳順。在周遊列國的途中,孔子迎來了自己的耳順之年六十歲。那麼耳順是什麼意思呢?第一,聽到逆耳之言不再大驚小怪。第二,聽完以後仍然我行我素,不會受影響。用莊子在《逍遙遊》裏的一句話來概括就是。

舉世而譽之而不加勸,舉世而非之而不加沮。

理解別人,堅持自己。知道別人為什麼說,知道自己為什麼做。一句話,別人的話,成了“耳旁風”。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

這個時候,他已經在外六年了,在魯國重用過他的、最終又拋棄他的魯定公,也已經去世三年了。現在魯國的國君已經是魯哀公了。

孔子一生經曆了魯國的四個國君,魯襄公、魯昭公、魯定公、最後一個就是魯哀公。孔子一生和季氏家族打交道的是三個人,季平子、季桓子、季康子。季平子把魯昭公趕出國門,孔子也因此跑到了齊國,這是孔子第一次離開魯國,跟季平子有關。孔子第二次離開魯國跟季桓子有關,也就是在這一個耳順之年。

五月左右,孔子到了陳國。陳國當時的國君叫陳閔公,陳閔公早知孔子的大名,所以孔子來的時候,陳閔公也很高興,就把最好的館舍分配給孔子和他的學生。

孔子在陳國過了一段很平靜的日子,在他六十歲這一年,他聽到了季桓子去世的消息。季桓子死了,這個消息對孔子來說,讓他非常傷感,為什麼呢?實際上,從私下的個人感情上來講,季桓子和孔子之間,是有適度尊重的,他們兩個人之間曾經有過非常好的合作。孔子一生中,在政治上最大展伸手的時候,就是在季桓子的時候。兩者之間有過很好的合作,但是最終因為政治立場的問題,又分道揚鑣。所以這說起來都有一點點傷感,而孔子此時聽到季桓子死了以後,更加傷感的原因是什麼呢?孔子聽到了季桓子臨死之前的一個政治遺言。

季桓子晚年病重以後,曾經抱病出遊。身體不好了,自己也知道,可能這一次不能夠痊愈了,於是要求別人,說:你們給我弄一輛馬車,我要到魯國的城郊去看一看。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病重的季桓子在魯國宮城的郊外,看著魯國的山山水水,他很感傷,對身邊的人說了這麼一番話,說:這個國家曾經很有希望強大起來,隻是因為我得罪了孔子,不聽從他的教導,反而讓他離開魯國,我們魯國就失去了這麼一個強大起來的機會了,這都是我的罪過。他很內疚,在這樣的內疚和自責之中,他回過頭來對自己的兒子季康子說:我死了以後,你一定會做執政,到了那個時候,你一定記住把孔子召回來,他也那麼一大把歲數了,六十歲了。讓這樣一個老人在國外,我們魯國也沒有麵子。季桓子說了這番話以後,沒有幾天季桓子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