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嬴稷還有這樣一層,他怕魏冉會為了壓製他,而從中作梗。
這一點,恰恰是王稽最不擔心的,“王上,不管羋氏一派如何執掌大權,有一點,還請王上謹記。季君之亂之中,羋氏族人於太後有恩,且當時時局不穩,於公於私,太後都會以羋氏一派為倚仗,同時,羋氏一派也會以太後為靠山。但不管何時,太後都是王上的生母,不管何時,她都會以秦國為先,以王上為先,王上實不該將太後推到自己的對立麵。”
“太後未將實權交付於王上,並非她還有其他念想,而是太後以為,時機未到,如今的王上,還不足以擔當天下之任。”
“王上,對待太後,我們要做的不是與她作對,而是證明我們的所思所想皆於秦國有利,讓她站在我們這邊。”
不管嬴稷在明麵上對宣太後如何恭敬順從,骨子裏,因宣太後對魏冉及其族人的照顧,對他權利的壓製,此消彼長之下,他總是對宣太後存有諸多不滿的,可他沒有意識到的是,宣太後恰恰是他掌權路上最重要的一個人。
人情世故從來最是複雜,一念起,生死相依,一念滅,一生離棄。唯有看透人心,方能在處理萬事之中,做出最理性的決定。
似是想到過往,站在王稽麵前的嬴稷忽然陷入沉默,不知想起何事,他的眼中忽然便有了淚光。
許久,擦掉眼角的淚漬,他輕聲歎了口氣,“先生以往也曾對寡人說過,寡人一直記到今日,先生之言,對寡人彌足珍貴,它讓寡人不至於在秦國與親情之間做出選擇。”
“先生與葉陽終究是不同的,葉陽也會在寡人心力交瘁之時,出言安撫,告訴寡人,她會與寡人相依為命,而先生,卻是有大格局的人,你讓寡人知曉,這個世間不是隻有寡人自己,寡人還有母親。”
嬴稷忽然提起葉陽,讓王稽心中一驚,身體下意識地便僵硬起來。
她驚的並非嬴稷在此時提起亡妻,而是他竟會拿自己與他當年的心中所愛作比。葉陽是王後,是嬴稷的賢內助,她是謀士,是嬴稷的左右手,除卻性別相同,實在是沒有其他可比性的,王稽不懂嬴稷為何忽然這樣說。
正在思索著如何回應,嬴稷卻又接著道,“先生所提之事,寡人越想越是可行。明日一早,寡人便會同母後提及此事,並著手安排。”
“秦國的稷下學宮乃先生所提,還請先生為學宮取名。”
因方才嬴稷所言,王稽心中敏感,便是眼下,仍覺困惑。然嬴稷如此相問,王稽便暫時壓下心底的驚愕,從容回應,“既是招賢納士之所,便叫招賢宮。”
“好!”嬴稷痛快回道。
又就招賢的細節與嬴稷商討了一番,待恍然回神,已是月至中天。王稽看了一眼天色,再過幾個時辰,便是該當值了,這宅子看來是回不去了。
嬴稷也看了一眼天色,說道,“與寡人議事多時,先生也是累壞了,今夜便在先生過去曾住過的別館內休息吧。裏麵的東西,寡人未讓任何人碰過,照料先生的侍從,寡人也未裁撤,想來先生該是十分熟悉的。”
在秦國,她已是男兒之身,未去齊國之前,為了照看贏念,也為了避嫌,嬴稷曾特意安排給她一個別館暫住,後來從齊國歸秦,王稽便再未在此處下榻過了。
雖是再正常不過之事,可是嬴稷的似曖昧又似關照之言,總是讓王稽心覺異樣。
不再想這七七八八的事,臨別之際,想到一事,王稽忽然道,“對了,敢問王上,不知可曾聽過鹹陽令趙稟?”
雖不知王稽為何有此一問,嬴稷仍是點頭道,“自是聽過的,不是不久之前剛剛過世麼?先生為何忽然提到此人?”
王稽道,“王上可知此人與丞相有何關聯?還有,他是如何死的?”
嬴稷鼻子裏“哼”了一聲,滿不在乎地道,“自然是舅父的人,這秦國上下不都是他的人麼,並不稀奇。”
“因他是舅父門生,他的死寡人也並未過多關注,隻聽說是外出辦事時,心悸而死。”
王稽點了點頭,看來嬴稷對這件事也是知之不多的。許多事,尚未查清之前,實在無法告知嬴稷,王稽便順口回道,“無他,隨口一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