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沒有說話,他的目光眨也不眨地盯著王稽,眸中隱含擔憂之意。他在怕什麼?
“白起將軍可是有話要說予王稽聽?”王稽追問道。白起慣會將心事藏起來,也慣會大事化小,一個人承受所有的艱難,可偏偏每一次傷神的總是他。王稽越是了解他,便越是要問個徹底。
既然是兩個人的事,就不能讓他一人承擔。
許是王稽眼中的固執太過明顯,白起猶豫了一下,便點了點頭,看了四周將士一眼,他對王稽道,“煩請先生借一步說話。”
遠離了送行與陪行的諸位將士,白起終於可以暢所欲言,他看著王稽,鄭重問道,“若白起戰後回了鹹陽,王稽可還會與我一起?”
這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簡單到王稽隻需點頭便足以回應。可他的樣子那般認真,他的神情那般專注,恍惚間,竟讓王稽以為,這是件天大的事。
將與白起在一起的過往在腦中匆匆過了一遍,王稽心中忍不住酸楚難當。王稽啊王稽,你不能如此欺負老實人,你可知你過往的言行給了眼前這個男人心中增加了多少不確定?他單純、坦率又一根筋,你不是知道的麼?
一次次給他希望,一次次又決然離去,你走得瀟灑,可你在他的心中卻從未走出去。他隻能一次次期待,再一次次任憑希望落空。
王稽想要抱住他,甚至給他一個吻,可是眾目睽睽,她隻能站在原地,重重點頭。
她看著白起,將所有情感傾注在雙眸之中,再傳遞到白起心中,她狠狠點頭,一字一句地回道,“王稽會與白起在一起,一輩子在一起。”
“一輩子很長,也許中途我們會走散,就像當初你與魏寧大婚時,我們曾走散一樣,可最終,我們還是會如此刻這般殊途同歸。在一起的方式有許多中,可以是夫妻,可以是摯交,而我與你,是別人眼中的摯交,彼此眼中的夫妻。”
“不管你走了多遠,你要記得,鹹陽永遠有一個人,在等你回去。”
“嗯,等我。”白起說著,眼眶已開始泛紅,他從來相信王稽,更相信她說出的每一句話。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王稽到底還是騎馬離去了。戀戀不舍地回頭,去發現白起仍牽著馬,站在原地,許久未動。
他好像已經站了許久,他好像會一直站下去,夕陽將他的身影拖得很長很長,站在餘暉中的他,渾身都發著光。
“白起會一直站在公主身後,而公主,無須回頭。”
這是他曾對自己的誓言,不管世事如何變遷,不管她如何回應,他都一直在踐行著,不曾有一刻改變。
眼前忽然陣陣發黑,心跳的聲音瞬間回響在耳邊,王稽用力看清前方的路,奈何黑暗與疲憊霎時間鋪天蓋地而來。王稽隻覺自己仿佛置於雲中,飄飄忽忽,卻終究再無意識。
醒來時,已是夜幕降臨之時。
王稽躺在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四周很安靜,隻有燭火在靜靜地搖曳著。回想起昏迷之前的情景,王稽瞬間清醒,倉惶起身,卻隻覺腰部酸軟,整個人也沒什麼力氣。
“可有人在?”王稽試著喚道,便是這拚盡全力的一聲喊,在王稽自己聽來,也是有氣無力的。她心中暗自揣測,莫非是受了風寒,著了涼不成?
王稽的喊聲雖不大,外麵卻有了回應。房門應聲而開,走進來的人便是一直為向壽診治的老醫者,他年過半百,卻醫術了得,此番若不是向壽病情加重,也是不會讓他千裏奔波的。
他關上房門,疾步走到王稽麵前,神情似有幾分複雜,“姑娘醒了?可有哪裏覺得不適?”
姑娘?除了識得她身份的,已經很有沒有人這般稱呼過她了。這一稱呼讓王稽瞬間警覺,她不曾說話,隻是警惕地看著老醫者,神情中盡是揣摩之意。
似乎猜到王稽心中所想,老醫者解釋道,“姑娘雖是男子扮相,且扮相精致,確實不易被人察覺,但老夫到底是醫者,從姑娘言行、體態及脈象上,皆能分辨姑娘身份。隻是姑娘未曾明說,老夫也不便揭穿而已。”
聞言,王稽放鬆了些許,從容問道,“那醫者為何此刻要說出來了?”
老醫者皺了皺眉,似乎頗為難言,啟唇半晌,仍隻是抖動著雙唇,並無發音的跡象。
王稽麵色一僵,老醫者這般難以啟齒,莫不是她得了絕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