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章(1 / 3)

佳藝雕塑藝術公司的作品,散落在古城西安的許多地方,有的已成為標誌性作品,公司的知名度不斷提高,一張張合同也像雪片似的飄來,顧罡韜忙得不可開交。對感情上的事幾乎無暇顧及,隻有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才會想到郝唯珺,想起女兒一帆。現在當他獨自回想細細品味時,會覺著她的確是一個優秀的女人,自己卻一直把她視作一盆好看的花,閑暇時坐在家裏,品煙喝茶,像欣賞一件寶貝似的,忙一陣子後才突然想起已經好久沒給它澆水施肥了。

至於柳茗,他總是以兄長的姿態和她相處,從沒有產生過什麼非分之想。再因為有李若愚這層關係,他更覺得對雙方都會有無形的製約。

是的,他有自己的事業,他需要用另一種東西填充空虛而又無奈的心。他感到生活總會有新的內容、新的憧憬、新的意義。他的經理室裏從來不會枯燥,窗外的天空也總是亮堂堂的。他不再要想那些情呀愛呀的東西,他要一股腦地把它統統拋開!

有一陣子他覺得自己在感情上實在難以擺脫,幹脆把辦公室搬到了工地,關掉手機,在石棉瓦工棚裏安營紮寨。他對工作的癡狂簡直到了玩命的程度。為了充塞寂寞的心靈,他加入到民工隊伍中來。中午驕陽似火,他光著膀子赤著腳一遍遍踩踏雕塑泥,把心中所有的苦悶和思念化為汗水和在泥裏。

每當民工和公司員工勸他歇會兒時,顧罡韜總是會笑嗬嗬地說:“我好多年都沒有幹過體力活了,就讓我痛痛快快地幹吧!”

夜幕降臨,他草草地收拾一下,穿著一雙拖鞋,搖晃著困倦的身子,出現在夜市上。沒有人伴陪,一瓶啤酒,一串烤肉,最後再來一碗扯麵,這一天的日子就圓滿結束了。

閑暇時,他會叫人買來西瓜,席地而坐,跟民工胡吹海侃。

盛夏的一天,天氣悶得像蒸桑拿,他用兩塊磚頭支在頭下,舒坦地躺在一片草席上,亂七八糟的思緒紛至遝來,朦朧中,他似乎看見一帆叫著爸爸朝他懷裏撲來,小臉蛋貼在他的臉上,給他嘴裏塞了一顆大大的葡萄;他又看到郝唯珺在悠閑地彈著鋼琴,琴聲悠揚,身影隨著樂曲的起伏而嫵媚地擺動;一會兒他眼前又出現了柳茗,她“咯咯”的笑聲在耳際縈繞。

到了後半夜,幾塊黑糊糊的雲塊拚在一起,驟然間拋灑下粗大的雨點。雨沒有喚醒顧罡韜困乏的身子,他微張著嘴巴,像在吸吮著沁人肺腑的甘露。

當幾個民工將他抬回工棚時,他仍微閉雙眼,嘴裏念念有詞:“爽,太爽了!”民工悄悄地走了,他卻睡意全無,緩緩撐起酸痛的身子,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他的臉頰上掛著淚珠,赤著膀子呆若木雞地盤腿坐著,目光若有所思地盯著牆角的一個地方,直到從窗口進來的晨曦將他照亮,遠遠看去仿佛一尊剛剛出窯的泥塑。

淘氣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靜靜地望著這一切。淘氣早已洞悉到他的愁悶與煩惱。這讓她難受,但是又愛莫能助。今天一早她來到工地,打算把他拉回公司,最好出去吃頓飯,兜兜風,然後讓他美美睡上一覺。顧罡韜驚醒過來,看著周圍的一切,再發現淘氣這番模樣時,隻是慢慢地揚起脖子,朝她憨憨一笑。這是淘氣不止一次看到過的表情,完全是他的專利。

淘氣把臉轉向一邊,用手絹擦拭完眼淚朝他走去。她彎腰撿起地上已揉得皺皺巴巴的T恤衫,提起在空中抖了抖,輕輕放在他的肩頭說:“罡子,起來吧,回去衝個澡,不要這麼糟踐自己了。”

這種聲音讓顧罡韜感到分外親切,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薑溝村。他記得二十多年前,也是這樣的季節,天氣也是這麼的燥熱,他因黛微的離去悲痛欲絕。是淘氣默不做聲地關懷著他,用女性那水一般的柔情把他從痛苦的深淵裏拉了出來。他望著她紅腫的眼睛,站起來打趣地說:“喂!後勤部長,你咋能摸到這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