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章(3 / 3)

齊浩楠笑得前仰後合:“太來勁了,太來勁了。我幾年都沒這樣開心地笑了。”他手舞足蹈著像個孩子。

“咱們的陶部長為了阻擋那頭尋歡的驢,死死抓著韁繩不放,被一個趔趄撂倒在地,滿身是土,臉紅得像猴屁股。”

淘氣趁齊浩楠不防猛撲過去,在辛弦的配合下,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快叫,快叫,我都忘了驢是咋叫的了!”

淘氣顧東管不了西,顧罡韜又開始嚷開了:“快看,快看,咱的驢真個懶蛋,還想讓人家背它!還說,這驢是咋了,還會耍戲法,剛剛還是四條腿,咋一下子就多了一條腿……”

淘氣滿臉漲紅,用手狠狠點著齊浩楠的腦門說:“那條腿是領導,連地都不挨,所以它想出就出來,想進去就進去。”

“好了,好了。”辛弦笑得快喘不出氣了,拉了一把淘氣說,“好了,好了,越瘋越沒邊了。”

顧罡韜打量著書房,讚許道:“看得出,你這櫃裏的中外名著能裝一車。”

辛弦揶揄道:“他嘛,當領導的,一套毛選,幾卷史書再加上兩本哲學、兩本經濟學,就夠了。”

“偏見。我還喜歡音樂呢,都要成鑒賞家了。”

“看不出呀,班長,是真的?”

“別以為我隻會吹幾下笛子,我現在可是交響樂愛好者。”齊浩楠停頓一下又笑著說,“暫時沒有這張文憑而已。”

“整天文山會海的,你怎會生出這番雅興?”顧罡韜一臉疑惑。

“不懂了吧,我車裏放了好些交響樂的磁帶,外出辦事,回家途中聽一聽,既休息又養神。”

顧罡韜詭秘地一笑:“有人給我講過你們當官的一個段子。從夜總會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裏,兩眼冒金星,看啥都是雙的,看冰箱兩個,大吼一聲,抬走!看電視兩個,抬走!看女人兩個,擺手叫留下。老婆哭笑不得,扶他上床,幫他脫衣,醉官迷迷糊糊掏出一張五十零塞到老婆手中說:你年齡大,五十零還打發不了你?”

一陣大笑之後,顧罡韜先止住笑,點著了煙,舒舒服服坐在沙發上,慢悠悠地說:“浩楠,當領導的不講政治不行,講政治嘛,就得講人生觀,講道德規範和人生價值,講‘五講四美三熱愛’。政治,弦子不是講不過你,是她不在那個權力階層,領略不到那個階層的利益和感受。她可以講藝術,講生活的感悟,講邪不壓正的精神境地。”

辛弦沉思道:“人類的悲喜劇就是這樣,在生活的浪潮中,人們喜歡趨同,隨波逐流。隻有那些能夠暫時駐足深思的人,才能贏得長遠和未來。人是為了思考才來到了這個世上的。但是,思考總是帶有痛苦,所以很多人寧願飄浮在閑散無聊的時光裏,消磨掉自己可貴的天賦,也不願意彎下腰來,為一樁嚴肅的事情做著長夜孤燈下的奮鬥。”

顧罡韜和淘氣的到來,使齊浩楠兩口子很興奮。大家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次麵,就是到春節也很難湊在一起,往往是這個剛走,那個才回來。現在大家終於可以在一起無拘無束地談天說地了。

辛弦給淘氣遞上一塊西瓜,誇獎道:“這些年你進步真快,成了名副其實的大管家,還越來越漂亮,越來越有風度了。不知道那個狼心狗肺的家夥嫉妒不嫉妒?”

顧罡韜開玩笑地說:“浩楠,聽你老婆把淘氣誇的,你心裏這會兒有何感想?”

齊浩楠說:“沒事兒,我倆從小就狗皮襪子沒反正,再說了,淘氣從當知青那會兒就吃罡子的藥,她給罡子當老婆才最合適,每天打洗腳水、暖被窩,一定沒的說。哪像我在家沒地位,至今還是三把手。”

辛弦的臉紅了,狠狠在他背上捏了一下:“又胡說八道。”

淘氣的嗓門更高:“你們不會是拿我這個女光棍開涮吧?”

“誰敢拿陶部長開涮?”顧罡韜說,“身後追你的男人至少一個班,關鍵隻在於陶部長看得上看不上。”

顧罡韜說著說著,目光無意中停留在一個別致的小鏡框上,臉色立即陰沉下來。辛弦反應快,迅速用身子擋住他的視線:“罡子,桌子太亂,不知道你要來。”

顧罡韜沒說話,用手輕輕撥開辛弦,拿起鏡框,眼睛直直地盯著鏡框裏含笑的黛微。

辛弦從他手上奪過鏡框:“這是我倆畢業那天照的,已經發黃了。我總覺得她沒有離開過。”

“我也有她的照片,隻是缺一張合影。我從來不想拿出來看,有一種東西你們體會不到。”顧罡韜說。

“罡子,都過去了,越想越苦。走,我們喝幾杯!”齊浩楠說。

辛弦拉起淘氣進了廚房,忙碌一陣子,幾盤下酒菜就擺上了桌子。

齊浩楠給倆人倒了個滿杯,默不做聲地碰了杯,然後一飲而盡。顧罡韜說:“我們多少年沒交過手了?”

齊浩楠微笑道:“怎麼,又想挑戰?”

“挑戰也沒地方,咱們扳手腕吧。”

淘氣製止道:“你們還是省省勁吧!”她拍了一下顧罡韜的胳膊,“你倆永遠是一對好鬥的公雞。”

“算了,他們難得一聚,讓他們樂樂吧。”辛弦說。

“你那口子整天都在耍手腕,罡子哪是他的對手!”淘氣口無遮攔。

齊浩楠毫不介意,隻管挽起衣袖:“我還就要和他比比看。”

顧罡韜笑道:“在農村那會兒,你摔跤沒勝過我,但總是屬於挑戰者,現在,你的銳氣真的不如當年了。瞧你一個富態相,渾身都圓得沒了棱角。”

“他整天出門坐車,進門開會批文件,能不變嗎?”辛弦說。

“你倆都說得沒錯。過去,弦子誇讚她的夫君是一隻展翅翱翔、搏擊藍天的鷹,一棵飽經風霜曆經坎坷的樹……”淘氣說。

齊浩楠看了一眼辛弦微笑道:“我現在確實是變了,變得啥都不像了,不是高爾基筆下的那隻搏擊雲天的海燕,也不是老舍筆下那隻為生存而掙紮的小麻雀,成了杜甫筆下那隻情係鄉土的歸雁了。在農村工作的時候,和農民在一起,不需要刻意裝飾,想笑就笑,想發火就發火。離開那麼多年了,它帶給我的是詩的意境,夢的牽繞,每當跟朋友談及它時,總是欲罷不能。現在不行了,整天開會,批文件,下級見了你笑的那麼謙卑,上級見了你不是打官腔就是批評……我現在已經沒有銳氣了。”

齊浩楠突然打住,轉換了話題:“該言歸正傳了。你的事淘氣都說了,罡子,你不是個商味十足的人,從這一點出發,你的思慮就比不過趙天星。不是我潑冷水,如果你執意與他合作,得記住坐在一起喝酒,可以稱兄道弟,作為合夥對象,原則就是原則。你不存心去算計人,不等於別人不算計你。我說這些,你可能會見笑,但一定得放到心上。”

“你說得很對。不過我不與他合作,也會與別人合作。我顧罡韜不找事,但也決不怕事。我是誠心誠意與他合作,沒有僧麵也有佛麵。就算他腦子轉得快,有再大的膽量,也未必敢對我使壞。”

“你可以男子漢大丈夫說一不二,趙天星可不是。”

“放心,我都明白。好了,咱們喝酒。”顧罡韜咬咬嘴唇,端起了酒杯,“弦子,你的廚藝可是大有長進啊!”

辛弦望望淘氣,兩人同時笑了。

“味道真的好嗎?”辛弦悄悄問淘氣。

淘氣邊吃邊回答:“太好吃了!”

這些日子的淘氣心煩意亂,臉上缺乏表情,而此刻的笑更顯出天真無邪:“來,弦子,咱們姐兒倆也幹一杯。”

聽說女士要喝酒,齊浩楠趕緊給她們一人倒了半杯。

“跟著當官的做娘子,跟著殺豬的翻腸子,你可是比以前的酒量大了。”放下酒杯,淘氣笑嗬嗬地說。

辛弦靦腆地笑了:“不行,不行,一喝臉就紅。”她那烏黑的睫毛遮住了眼瞼,俊俏極了。

淘氣的臉龐泛起了紅暈,她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隨即端起杯子,那緩慢喝酒的動作著實有幾分嫵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