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酒垂著腦袋,可即便如此,臉上依然帶著溫潤地笑,他稍作思索,便道:“聽說二公子身邊還不曾擁有隨侍。”
樓中猛然一靜,旋又一動,一靜一動間,涇渭分明,就好像斷流的瀑布又轟然直下,沉寂的心跳又怦然雀躍。
“你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即可去隨風那報道了。”
隨風即是顧隨風,顧緄的二兒子,溫酒口中的“二公子”。
溫酒急忙躬身,語帶感激道:“謝掌門!”
寶座上傳來顧緄的聲音,語氣依舊,深沉而莫測:“唔,去吧。”
樓門開合,人離去,聲漸寂。
忽然間,樓中響起另一人的聲音,陰沉沉、冷幽幽:“此人野心不小!”
樓中稍稍一靜,隨之顧緄的聲音從寶座上傳來,平淡淡、慢悠悠:“南筇不怕有野心的人,隻怕沒有這種人。”
那聲音不知聽出了什麼,忙解釋道:“兒不是這個意思……”
孰料卻被顧緄打斷,道:“行了,有空在老夫這耍心思,不如去看看那女人醒了沒。”
那聲音忙應一聲,道:“兒這就去。”
……
……
秋雨如紗,紗籠在山上,山便多了一層神秘。
那麼山裏的人呢?豈非更加神秘?
山峰上層,朝北方向,一座嵌在山壁內的院子前麵,溫酒推門而入,院子很大,花卉草木,石峰水泉,打理得井井有條,可綿綿細雨中,這裏除了景,便是靜。
溫酒踩著鵝卵石鋪砌的小道,來到中央一幢小樓前麵,站定後,朗聲喊道:“溫酒求見二公子!”
沒報身份,沒講來意,隻是說了個名字,因為他相信那個高坐在寶座上的人已經安排妥一切。
果然,門開了,隻是門後無人。
溫酒眨眨眼,走進小樓,小樓共有三層,一層是廳,二層是室,三層是觀景台,而這三層間,本隻有一個人。
那人在三層,當溫酒拾級而上,轉過樓梯,入眼處,一襲紫袍如雲,一頭烏發如瀑,就那麼飄蕩在窗閣旁,似欲乘風歸去。
是什麼滯留了他?
“西麵是我的房間,其他的,你隨意。”語聲突然掠起,淡而輕,卻蓋過了樓外的細雨,傳入溫酒耳中。
溫酒想起二層看到的三個房間,其中西側的房門緊閉著,會意道:“我絕不去西麵的房間。”
語落,樓台上重歸寧靜,隻餘下雨打草葉地輕響。
溫酒就這麼站著,那人就那麼靠著,直至天光散盡,才在後者起身歸房的動作間,有了變化。
“後廚有飯。”錯身而過的瞬間,他如此說道。
溫酒則除去聽到了這句話,還看到了一雙眼——與天光散盡的黑夜一般,是一雙沒有光的眼。
溫酒任職隨侍的第一天便如此過去了。
次日一早,溫酒換上嶄新的紫色錦衣,去喚那二公子顧隨風起床用膳,卻不料房內無人答應,尋至三層,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又靠在那扇窗閣旁邊,一副神遊物外的模樣,若非溫酒明知這二公子昨夜回房睡過,還真要以為他徹夜未走。
溫酒見狀,便又獨自一人去後廚拿飯,說來奇怪,這院子內除去他與樓上的顧隨風,再不見一個人影,但後廚裏總是有熱騰騰的飯菜備著,也不知是誰於何時做的。
用罷早飯,溫酒仰頭望了一眼小樓三層,略一沉吟,沒再上去,而是轉身出了院子。
這一走便是大半天,當溫酒再回來時,雨未停,天將暗,隻見他手中抱著一摞灰蒙蒙的紙張,蹬上二層,於樓梯口腳步微頓,望向三層的方向,片刻後,便又收回目光,朝自己房間步去。
燭燈如豆,光暈下,那摞灰蒙蒙的紙張被分為兩摞,其中不少已被攤開,錯落著疊著,隱約可見左邊一摞的紙上,左上角都印著三個赤色大字——戰盟報,而右邊一摞中,左上角都印著三個墨色大字——仙聞報。
這兩份報紙其實皆是北海戰盟所辦,於北海那邊自然是隨處可得,便如駝子鍾愛的香煙一樣,不是什麼稀罕物,但在南山,卻唯有仙門的一些核心人物才有能力得到,而溫酒之所以能夠取得,卻正是借用了那二公子顧隨風的名頭,可即便如此,也是費了他老半天的勁。
桌前,溫酒借著燈光一頁一頁翻著這些報紙,多數時間都是一掃而過,未做停留,所以不多時,即從左邊一摞翻到右邊,右邊這一摞本就沒有多少,眼見翻弄幾下即欲翻完,忽然間,他目光一凝,盯著其中一頁紙看了足足有五六分鍾,這才抬起頭,輕舒口氣。
呼出的氣吹到蠟燭,燈火搖曳間,隻見那頁紙的抬頭處印有這麼一段字:六月十三日淩晨,鬼域忽生異象,狂風暴雨,電閃雷鳴,地動山搖,萬裏之內皆可清晰感受,其中最奇異之處則是有一層赤焰浮空燃燒,風吹不熄,雨澆不滅,遙遙望去,宛如火龍降世,後於第八日淩晨,鬼域內忽然間雨收地靜火散,異象盡消,各方勢力得到消息後,皆是按捺不住,紛紛遣人去一探究竟,近幾日,鬼域內外的局勢端是風起雲湧,變幻莫測……
呼出的氣很快拂過,燈火漸趨平靜,溫酒卻忽然起身,噗一聲吹滅了蠟燭,外麵下著雨,無月無光,屋內霎時間漆黑一片,隻能聽見幾聲腳步,隨之床鋪上傳來溫酒躺下的動靜,隱約中,還掩著幾聲呢喃:“那房長老一行……珠子……黑衣……鬼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