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賜良機(3 / 3)

可惜那位大哥沒想到,聰明伶俐的小弟果然夠聰明,竟然對那些綁匪說,死人是沒有價值的,活人總還是有價值的,他們可以把他賣掉,對,就賣到北盟,那裏不是天天打仗嗎?最缺的就是人了。

綁匪本就是唯利是圖的人,即便是聰明的綁匪,隻要給他們一條夠聰明的賺錢方法,他們就不會反對,所以小弟果然被賣到了北盟。而在北盟,小弟盡管聰明,卻依舊受盡了苦,可聰明人總會有辦法的,三年後,他終於尋到一個機會,逃離了北盟,重返家園。

“但他終究是我大哥,是我父親的兒子。”顧雲舒站起身,繞過溫酒,看著他身後奄奄一息的顧隨風,罕見地露出一絲悲憫,“手心手背都是肉,犯的錯再大,他會連皮帶骨地削掉嗎?難道他連手都不要了嗎?”

顧雲舒臉色一變,恨聲道:“二哥就是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才會遭了那麼大得罪,依然還是絕了報複的念頭,從此甘願做個廢人,變成一副行屍走肉,不過我不會!我沒二哥那麼窩囊!在北邊的三年我是吃了不少苦,但學到得卻更多!”

他霍然轉首,看著溫酒道:“聽說你也是北盟來的?那你也應該知道,那裏的人最擅長什麼……不錯,我沒跟父親說實話,甚至還對著顧蒼嵐這個畜生笑顏以對,口口聲聲喊他大哥,讓他以為我並不知道當初綁架的事是他做的,然後趁那畜生驚疑不定的時候,悄悄獲取父親得信任。”

他臉上重又浮現出笑容,道:“我的年齡是個優勢,別人會不自覺地輕視我,包括顧蒼嵐,但隻要我做出成績,又很容易被誇大,從而受到父親地關注,隻要父親願意關注我,我就一定能證明我的能力,果然,連‘逍遙夢’這種關乎山門命脈的生意,父親都願意交給我來做了……”

始終閉目不語的溫酒忽然眼皮一顫,轉瞬又恢複如常。

顧雲舒自然是毫無察覺,仍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喋喋不休:“大哥……呸,那個畜生到今日都蒙在鼓裏,以為‘逍遙夢’還是父親在管,他卻不想想,父親近些年年事漸高,愈發渴求成仙得道,一門心思都在那‘豢陰池’上,哪還顧及得了山門中事,唔,若非如此,父親也不會這麼快下交權柄於我,嗬嗬,哈哈哈……聽父親說,我南筇之所以能夠在短短數十年屹立於南山仙門之巔,全靠一位仙道大能相助,不僅傳了許多絕世法術,還贈予‘逍遙夢’的配方以資我南筇崛起,如今不到半年,這‘逍遙夢’已為我所管,那些絕世法術離我還會遠嗎?掌管南筇離我還會遠嗎?報仇之日離我……又還會遠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顧蒼嵐就倒在顧雲舒的腳邊,這個害他的罪魁禍首在顧雲舒說起綁架的故事時,胸膛猛地一起一伏,此後就再也沒有過動靜了,若顧蒼嵐真地死了,顧雲舒豈不是已經報了仇?

若是他已經報了仇,又何來“報仇之日又還會遠嗎”的說法?

顧雲舒顯然不是傻子,能做到死裏逃生的人,能忍住奪命之恨的人,能與仇人談笑風生朝夕相處的人,也絕不可能是個傻子。

可不是傻子,他又為何會說出如此傻的話?

“‘螢火草’是不是‘逍遙夢’配方裏的一環?”

陡然間,一聲詢問傳來,詢問得突然至極,卻又恰到好處。

說它突然至極,不是因為這問題來得有多麼迅速,而是因為它來得出乎意料,來得毫無防備,沒人能想到此時此地此情此景,溫酒不擔心自己的命,不關心他們兄弟間的故事,卻突然問出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最起碼顧雲舒想不到,而隻要他一個人想不到,也就足夠了。

說它恰到好處,不是因為這問題本身問得有多麼獨特,而是因為顧雲舒自己提起了“逍遙夢”,不管他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逍遙夢”的相關信息已經被他從記憶中提取出來,所以這時候問及“逍遙夢”相關的事,是最恰當的時候。

突然,所以來不及思考,恰當,所以不用思考也能夠回答。

而結果,當聽到那一聲:“是。”的時候,一切也就順理成章。

蕩往四方的笑聲戛然而止,顧雲舒愕然地轉過頭,臉上交織著殘存得愉悅和將將浮起得疑惑,仿佛在問:“你剛剛說了什麼?”又仿佛在自問:“我剛剛說了什麼?”

然而,沒有人會回答他了,甚至就連他自己也不能回答他了……

噗!

一聲悶響。

顧雲舒渾身一震,陡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低下頭,隻見胸膛左側,一片暗紅迅速渲染開來,而那裏,除了一個貫穿胸背的細小肉洞外,空無一物。

顧雲舒猛又抬起腦袋,劇烈地掙紮起來,可他那件柔軟的紫袍上,卻像有一根根看不見的繩索,勒出一道又一道手指寬的凹痕,令他無法動彈,他就像一隻待宰的羔羊,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被圈養他的主人捆了個結實。

顧雲舒隻能瞪著雙眼,眼珠要蹦出眼眶一般地凸出來,喉嚨裏發出荷荷的聲響,似是想要嘶吼什麼,可湧出來的卻隻有汩汩血沫,順著下巴、脖頸,與胸膛的暗紅相彙,然後淌入下肢,滲進地麵,漸漸地漸漸地……染在他身前不遠處那張死不瞑目的猙獰麵孔上。

……

……

月,下弦月。

這好像是個沒有時間概念的地界,所以前一刻還是白天,這一刻就已成了黑夜,不過遇到了這麼多怪事,溫酒早已經見怪不怪,何況他還受了傷。

雖然並沒有看起來那麼嚇人,卻不再是假裝,是真得受了傷。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難得遇到這麼好的機會,真一些,意外也就少一些,何況以當時的狀況,溫酒身為一個隨侍,也不應該能擋下南筇大公子地暴怒一擊。

至於溫酒為何不躲開,當然不是因為要保護身後的那位南筇二公子,不僅不想要保護,現在溫酒反而還想要殺了他。

三根手指,指下便是咽喉。

別看溫酒的手指又白又嫩,保養得比女人還女人,殺起人來可是絲毫不含糊,何況溫酒就是想含糊也無妨,因為即便是不管這個人,這個人也活不了多久了。

三指忽然緊繃,月光下,恍如流水凝結的線條,而如此美麗的線條,卻馬上就要掐死一條生命……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下一刻,一件帶血的紫衣飄然落下,掩蓋住那個被鞭笞得遍體鱗傷的人。

馬上終究是馬上,即便短暫,短暫得隻有一刹那,也終究是有機會反悔的。

那麼早已遠去的他……反悔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