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梁伊伊睡的很香。竟沒再做一個夢,便已睡到日上三竿。
睜開眼睛,她恍恍惚惚的躺在床上回憶了半晌,反複思量夜裏的那段場景到底是真還是假,是現實還是夢境?
“方知文”昨夜說的話被她一句句在腦中重播。
“做噩夢啦?”
“夢見什麼了?”
“你是不是很怕?”
“別怕,有我呢。”
“你打算怎麼謝我?”
“娘子,我愛你。”
到底哪裏不對勁?她有些遲鈍的腦子似乎一時之間無法理出頭緒。或許真的隻是方知文那小子為了給自己加薪水,才來巴結她哄她開心也說不定。可是……可是他昨夜的眼神,卻猶如烙印一般烙燙在她腦子裏,無論如何都無法忽略掉。
就算他將常遠兆的外表偽裝的有多相似,可是感情要如何偽裝?她梁伊伊不是十幾歲的青春少艾,懂的分辨真情假意。她記得昨天在餛飩攤時,方知文看著心上人的眼神,那種發自內心的渴望,全身心的投入,那便是真愛……倘若他半天之後,又能對另一個女人表現出昨夜那種眷戀,心疼,寵愛……那他就不僅僅是用“渣男”兩個字可以形容的,簡直是嚴重的精神分裂症狀了。
會不會……
她想到這裏,忽然就從床上坐了起來。“是相公,會不會就是相公?”
對著空氣自問了一句,茫然的眼睛漸漸清晰過來。“我愛你”這三個字,今時今日的宋代有幾個人會說?
她像觸電一般下了床,又朝門外大呼小叫道:“小梅,小梅!”
小梅早已在門外等候,聽她喚的如此急迫,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嚇得趕緊推門進來:“小姐,您醒啦。”
她慌手慌腳的在一片破敗的家具中翻找著自己的衣物:“我的衣服呢?我要起來,快把衣服找給我。”
小梅被她這幅一驚一乍的模樣弄得暈頭轉向,趕忙幫著她在屋裏四處的櫃子裏翻找起來:“小姐,您別這麼急嘛!慢慢來就是了,您是不是餓了?”說話間,已經將衣裳遞了過去。
梁伊伊始終沒再說話,而是以最麻利的速度穿戴齊全,便跨出門檻走了出去。小梅疾步追上去,一邊扶著她,一邊勸道:“慢點兒,別走那麼急啊!”
穿堂過廊走了半晌,隻看見到處都是麵色威戾,嚴陣以待的士兵,哪兒有常遠兆的影子?
可她此時此刻越來越確定昨晚那個坐在她床邊,安慰她的恐懼,幫她掖好棉被的人,就是常遠兆。激動的情緒和越發急促的腳步,使她心跳聲越來越大,連身邊的小梅都聽得真真切切。
轉過一個拐角,常雄正昂首闊步迎麵走來。梁伊伊眼睛一亮,迎上前去:“爹!”
常雄笑吟吟的看著她問:“你這麼急,是要去哪兒?”
梁伊伊難掩激動之色,壓低嗓子輕聲問道:“爹,相公是不是回來了?”她知道,在這滄州城裏,與常遠兆最親的人莫過於她自己與常雄。倘若常遠兆回來,必定會與他們二人相見。
可是常雄卻一臉疑惑:“沒有啊,他回來了嗎?”
“您沒見到他?”她心裏有些許失落和懷疑。
常雄冷哼了一聲:“哼,我要是見著他,第一件事就是打斷他的腿!”
這話說的咬牙切齒,斬釘截鐵。可常雄心裏卻千回百轉,七上八下。因為他身為男子漢大丈夫,最怕跟小女子說謊話。
思緒一下子被拉回幾個時辰以前,更深露重之時。忙碌焦心了一整天的常雄,獨自站在窗下哀聲歎息:“孩子,你到底怎麼了?”
這句話他這兩日不斷的重複,都是在無人之時,從沒想過能等到回應。
“爹。”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響在常雄身後,將他從愁緒中拉了回來。
還以為是幻聽,猛然回頭,竟發現常遠兆真的站在他麵前。“你……”常雄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他怕自己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會將兒子嚇走。更怕眼前心愛的兒子隻是他的幻象,走近一步便會忽然消失……
常遠兆倒是大大方方的走近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是我,兆兒。”
“真的是你?”常雄強忍眼中的淚意,將他扶了起來。
“真的是我。”
“你這孩子!到底怎麼了你?”常雄本來有一肚子的話要問他,有一肚子的火要朝他發。為什麼媳婦生了病也不往家裏送個信?為什麼要追殺妻子?白日裏那三場火跟他有沒有關係?為何要對尹亮下如此重的毒手?可麵對他時,卻一個字也問不出口。因為常雄此時此刻明白,能與他好端端的站著說話,已經是莫大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