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尋了如此久?”
“皇陵地圖一直在扶繼手裏,而扶繼卻落在臨滄帝國手裏,”說至此,卻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了,“他前不久從臨滄帝國大牢裏九死一生逃出來,我這才拿到了皇陵地圖。”
而歲笙沒有立即接話,仿佛又回到了遙遠的記憶裏,金戈鐵馬兵刃交接的沙場上,扶繼被圍在重重敵軍中,麵不改色地傲然大喝一聲:“來者通報姓名,本將不斬無名之輩!”
她身為副將,卻在那場“破關”的戰役上被八道緊急密令召回了帝都,此後再也未見到扶繼。
“他還好嗎?”
問畢,歲笙看見百裏風間故作輕鬆的神情,便也知道了大半。從帝國監獄裏逃出來的人,怎麼可能會好。
“恐是時日不多了。”百裏風間不忍告訴她,幾日前扶繼血肉模糊地將皇陵地圖交給他之後,便再也撐不住撒手人寰了。當年堂堂的帝國大將軍,縱橫沙場一呼萬應,最後卻落得如此淒涼的下場。
亂世弄人,數不清亡魂川下埋了多少血腥過往。
歲笙垂眸半許,掩去悲痛,轉身向前走去,道:“風間,你隨我來。”
穿過堆滿金銀珠寶的陪葬室,又是一條長長的墓道,粗糙的石磚上簡陋地刻著一些字。一路看過去,刻著的大多是日常瑣事,諸如,今日摔碎了紅琉碧瓷、左室的金漆竟剝落了。之類。
看到最後,卻是用血寫成、歪歪斜斜的一行字,百裏風間驟然停下腳步,瞳孔中難掩驚訝。
--“我保你血脈,你卻滅我全族。”
歲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明白他為何驚訝,隻是兀自推開墓道盡頭的紅漆大門:“我在這裏等了百年不肯魂飛魄散,就是為了等到你來,告訴你真相。進去吧,你便知道了。”
裏麵是一個巨型棺槨,看這尺寸應是合葬所用。
棺槨裏有兩副棺材,一副是歲笙百年未腐的肉體,而另一副棺材卻是通體透明的玄冰棺,冒著絲絲縷縷的寒氣。
裏麵躺著一個冰清玉潔的少女,麵容寧靜而美好,像是一塊未經雕琢的天然美玉。她的雙手交疊合在腹上,胸膛平靜起伏,睡得一臉安詳。
“這是我們臻弋帝國皇族,最後的血脈了。”
百裏風間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苦澀:“她是……”
“是蘇澈,她五歲生辰席上你見過麵的,你還送了她一枚留像鏡。隻是她長大後,你便再沒見過了。”
即使答案呼之欲出,可百裏風間卻仍難以置信,企圖得到另一種回答:“蘇澈不是師姐的孩子嗎?”
“她不是我與蘇駙馬的孩子,”她抬起眉眼,說得極其平淡,但那一股哀,卻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根深蒂固了百年,“是我和梓晉帝的。”
囚魂地,竟是囚愛恨之地。
陰風裹煞氣,吹得衣袍獵獵。而那白影隻是漠然地站著,沉澱了百年的愛恨糾纏,終是可以淡然處之。
八十一顆夜明珠鑲在穹頂,照亮整個主墓室,正是前朝糜爛而奢華的風格。
隻覺得石破天驚。那兩個字艱澀地哽在喉間,磨蹭著百裏風間的心,卻始終都問不出口。歲笙自嘲地笑了,替他說了出來:“沒錯,是亂<>倫。梓晉是我的親舅舅,我卻同他做了苟合之事,在我十五歲的時候。”
“可是舅舅卻賜死了我……當年的事情……嗬,不說也罷,”搖了搖頭,歲笙眉目慘淡,語氣平靜而透著幽怨,“他知道我執念深,怕我做鬼也要纏著他,於是將我厚葬於囚魂地。而我呢,犯了百年的愚蠢,如今還要巴巴替他守著血脈。”
“師姐是用情至深之人。”語氣裏卻是不解,不信,以及自信不會再陷入愛欲中的傲。
歲笙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隻要遇到了,哪怕是亂|倫,哪怕是荒唐至極,都不重要了。”
百裏風間隻覺得這亂<>蘇澈倫,聽在耳裏極其刺耳。縱然他風流,他桀驁,他隨心所欲,但越是這樣,他越是對禁忌之事極其在意,絕不會越雷池半步。他微微側開頭,望了眼棺槨裏的少女。
這世間的相遇啊,真是分分秒秒都不曾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