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架勢,擺明了是衝著百裏風間來的。帝國通緝迦凰劍聖上百年,都未曾有過一點眉目,如今終於可以來一個甕中捉鱉,順便還可將一窩亂臣賊子一網打盡,滅字軍自然是卯足了勁,甚至都不惜設出血桎梏這極其耗費元神的禁術來。
縱此刻百裏風間心中對年三娘的做法頗為惱怒,但事情已經如此糟糕,也無可抱怨。裏麵的人出不去,但外麵的人也進不來,倒不至於亂了分寸,“如今紅塵客棧裏都有些什麼人?”
“後麵的客房裏大約有百來個旅人,大多為臨滄人,此處還有幾十個歌女小廝,加上樓下三十七個臻弋人。”
“那便……”旋身入房,麵上無笑,深邃眸底卻有了一絲不忍,“你們自行抉擇。無論如何,此戰我都與你們共存亡。”
七影和鶴浮眉目沉重,腳步浮重地下樓。他們明白,百裏風間的話是一種默認。所謂抉擇本就傾向一邊,隻是良心不安,如今得到一個籌碼,便更有底氣。
腳步聲已至樓下,而百裏風間在房內兀自坐下,專注無比地端起酒杯喝酒。
景澈已經一字不落地聽到了方才的對話,坐在他身邊,撐著腦袋盯著他下巴的胡渣,然後才好奇問道,“血桎梏又是什麼?”
“困麼?困了就先睡吧。”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順杯壁下流的殘酒,卻答非所問。
“你快告訴我!”一定要知道的任性語氣。
不急不慢地斜了景澈一眼,然後娓娓解釋道:“當年臨滄軍隊攻不下邊境五郡,僵持了一個月,一位奇人在邊境五郡設下了血桎梏,揚言一日內若無血光出現,那麼每五人之中必定暴斃一人。也就是不殺了身邊的人,那麼在下一秒死的可能就是你自己。”
聞言景澈麵色瞬間慘白,半晌才又問道:“那……那後來呢”
“臻弋將士為保五郡百姓,每日抓鬮決定誰去赴死,無人反抗,無人違紀。”江山血淚史,字字句句,皆叩人心魄。
腦海裏幾乎可以見到那個場麵,戰士們從容赴死,雖未浴血在戰場,卻都是為百姓而亡,可歌可泣。震撼與動容,強烈衝擊著景澈還天真的心。作為還幸存的臻弋人,她是幸運的,始終保持著一顆初心,因為她在天下最血腥的時候睡去,醒來後便是大局已定。
張了張嘴,景澈覺得自己連說話都有些艱難:“可是將士死了,誰守城池?”
“扶繼將軍,和……”本想說和你娘親歲笙,話卻哽在喉間。百裏風間將這段往事告訴景澈,是存了些心思,想讓她知曉這亂世生存不易,卻也不是真的要嚇唬她、引她難過,便隱瞞了歲笙的存在,隻輕描淡寫帶過,“和自發組織的百姓。”
接著道:“那一場戰役便是著名的‘破關’之戰,臻弋便是在那一場戰役後從盛轉衰。”
聽得呆了,訥訥道:“我臻弋兒郎當真是錚錚鐵骨,換了我……說不定是第一個投降的。”
被她這麼童言無忌地一說,沉重氣氛緩解下來,百裏風間勾起一個不置可否的笑--以小徒弟如此的烈性,莫說不會投降,恐怕真的上了戰場,還會是衝在第一個的。
嘴上卻道:“投降了可別說是我的徒弟,丟人。”
景澈一嗤鼻,不屑回道:“丟人的時候我便說是你徒弟,長臉的時候我就是景澈。”
忍住了突然升起的一股想狠狠地揉捏小徒弟那驕傲臉蛋的衝動,百裏風間雲淡風輕地啜了一口酒,掩住了嘴角的笑,卻想到外麵的情形,接下來生死都不可預料,又不由心中一沉,草草結束了話題:“阿澈,去睡吧。”
景澈霎時出了神,盯著桌上搖曳的燭火,焰心悅動,卻如同生命,不知何時會被哪陣狂風吹熄:“師父,那我們,會死嗎?”
幾個時辰之後,天大亮。
商鋪不敢開張,城中更無人外出,隻有門縫窗紙後,偷偷窺探的一雙雙眼睛,帶著好奇和猜測遊離在巡邏的兵刃鐵甲間。
坤方城已經戒備森嚴,帝國軍隊占領每一條街道,天空之中盤旋滿著一個軍團的戰翼血隼,密密麻麻,呼嘯聲尖銳衝天。
包圍圈的中心,便是昔日最為繁華的紅塵客棧。
將士們嚴陣以待,隻要裏麵的人自相殘殺完畢,結界一破,他們便衝進去,割下劍聖百裏風間的頭顱,為臨滄帝國除去頭號危險人物,更為他們自己,建功立業,加官進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