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澈啊,沒事了,”哄人的溫語仿佛含了盎然的醉意,他安撫地抱起景澈,準備起身離開,“師父這就帶你回家。”
“劍……劍聖……”極其吃力的一聲低呼,一隻顫抖的血手掙紮著絞住百裏風間的衣裾。
百裏風間微有吃驚地回頭看。方才太過著急顧著小徒弟,先入為主地以為七影已經死了,也未多加探看。竟沒想到胸前貫穿著一個巨大血洞的七影,還能撐到現在。當真不愧為南方臻弋複國黨的鐵血首領。
心裏一股由衷敬佩,百裏風間俯身探了探他的氣息,氣若遊絲但幸好他在受到這一擊時臨時護住心脈,傷得雖重卻也還有救。他喚來龍淵白劍馱起七影,三人一劍沉默地順著密道往前走。
走到一半,百裏風間本想問問那道突然炸開的銀光是怎麼回事,卻垂眸看到小徒弟依然一副直勾勾而無神的目光,心想還是作罷,等到她緩過神來再說吧。
倒是七影先有了知覺,有氣無力道:“劍聖……蕭燼他……”
“他如何?”聽到蕭燼,百裏風間倒是打起了精神。蕭燼是這三十年來有名的帝國將軍,手段毒辣,計謀詭異,幾乎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一個帝國神話。
今日是他與蕭燼第一次照麵,最後對峙的時候他說是一痕沙,實際上含了七分功力在裏頭,威力相比五痕沙,沒想到蕭燼能接下,倒真是個不能小覷的角色。
“跑了……”
欲再問,七影又沉沉昏迷了過去。
跑了?微絞起眉頭。銀光出現之前臨滄軍占得必定是上風,而以蕭燼如此好大喜功窮追不舍的性格,縱然銀光爆炸開來扭轉了戰勢又怎會跑了呢?
一路沉寂無阻地走出地道,出口便是岐冶皇陵所在山脈入口。
夕陽將墜,昏沉的蒼穹下影子傾斜得厲害。
血腥都棄之於身後密道黑暗之中,可是踏出這裏以後呢?能捧住的最後一絲日光,不過是昭示著要迎接下一個黑暗而已。
正如百年苦苦掙紮的臻弋帝國。
隻稍稍停頓,抬眼與夕陽凝視,便腳步不停地掠入重山之中的望川地宮。
望川地宮本是臻弋第五代皇帝曜合帝一個妃嬪的陪葬陵,因生前犯了什麼罪而不得葬入皇陵。這眾妃嬪大多葬在宮外亂葬崗,而曜合帝賜了榮耀將她的陵設在岐冶皇陵入口,這似一種受帝王寵愛榮耀,卻更像是一種恥辱,堂堂妃嬪不得入皇陵,卻成了千年的守陵人。
此等奇事在野史中流傳頗廣,而正史之中並沒有記載當時曜合帝端的是什麼心態,隻草草記錄了一句“三月初七忽降大雪,月妃歿,帝王佇立凝神半晌,隻道:‘葬於皇陵口’。”當時的年代已經距今將近千年,史書一筆帶過地寫道那月妃姓蘇。
因著這個陵墓不在皇陵結界內,又地處隱秘,最重要的是臨滄人不知為何素來忌諱岐冶皇陵,此處守衛甚少,於是成了南方臻弋複國軍的大本營。借著陵墓地宮原本就有的機關和墓室,整個望川地宮已經在百年內被改造得麵目全非。但是為了複國大業,不得不擾前人長眠,而且這麼多年望川地宮也是頗為安全,未受怨靈幽魂侵擾。
百裏風間趁著日落之前進入地宮。常駐在地宮中的臻弋人不是很多,警惕地見到生人前來都紛紛戒備,卻認清了來者竟是百裏劍聖抱著一個少女,龍源白劍馱著昏迷不醒的七影,皆是大為震驚,手忙腳亂將七影安置好,巴巴等待著劍聖有啥指示,卻隻聽他淡淡一句:“給我一個安靜的房間。”
眾人才將注意力轉移到劍聖手中抱的少女身上。
“我徒弟。”打消了眾人眼裏曖昧不清的神情。
他將景澈安置到一個墓室改在的小隔間裏,燃了一支安神香。
景澈本是緊繃著神經的狀態,又驚又悲,突然此刻鬆弛下來,加上安神香的效果,不出片刻便睡了過去。
然而睡著了,卻依然死死抱著百裏風間的酒葫蘆不肯放。他抽不出來,又怕擾了她,便就此作罷。
百裏風間揉了揉頭發,麵色依然端著慵懶的從容,然而眼神裏竟然有些茫然,頓了頓才在她床榻邊坐下。想想這麼幾十年,一空下來便提著葫蘆喝酒,此刻酒葫蘆不在手了,他突然有些空落落的感覺。
像是偽裝的麵具被別人拿走了,他不得不露出真麵目示人。
又望了一眼沉睡的景澈。濃密的睫毛已經被淚花沾濕,眼角那顆淚痣引人生憐。這個小徒弟嗬,隻有睡著的時候才最不讓人操心。讓她睡吧。
百裏風間還是起身出了屋去了七影的房裏。七影果真是錚錚鐵漢,幾副創傷藥下來,雖還不能動彈,但已經恢複了意誌。
失血過度的他慘白著臉,見到百裏風間,第一句話便是:“劍聖,阿澈手上戴的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