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也真是的,大太太不過是讓您到花廳去看了看,您怎麼能承認那帕子就是您的呢?”一想起那日大太太鐵青的臉色,碧螺就忍不住絮叨起來,“奴婢整日跟在姑娘身邊伺候,何曾見得姑娘繡過什麼歲寒三友的帕子屏風來?”她這姑娘雖是生在詩書之家,卻是個俗人,十分厭惡梅蘭竹菊這些文人雅士們趨之若鶩的雅物,隻是偏愛牡丹芍藥月季等花兒。
又怎麼會去繡那歲寒三友的帕子?
五娘眼角瞥見假山後麵一抹鴉青色的袍角,心裏一動,笑道:“那日大姐的百花詩會上來了好些人,個個清雅不俗,我一時興起,繡個帕子有何稀奇?”又示意綠雪幫她分著繡線,略略轉動脖子,小臉上的笑天真無邪,充滿憧憬向往,“我素來以為隻有牡丹芍藥堪稱花之皇後,豈知花中更有雅君子?那日黑漆彭牙四方桌上供的那枝梅,意態舒展,虯枝崢嶸,倒真不負了君子之名。”卻是在說自己是真有了繡那帕子之心。
見她如此,碧螺倒不好再說什麼。鬆蘿笑著湊趣道:“要說這武昌府裏的梅,還隻有城北秦府裏養的才最好。奴婢正好有個表姐是在城北秦府裏當差的,姑娘若喜歡,等到了冬日,奴婢托表姐去求兩枝來插瓶,也讓奴婢們長長見識,看看何謂花之君子。”
“我又何曾懂得何謂花之君子?生在書香世家,我學問卻不好,母親每每問起總是恨得咬牙。偏偏大姐那日做的詠梅的詩我卻看懂了。”咬了唇,小小的虎牙在陽光下如羊脂玉般耀眼,五娘笑得憨厚中透出幾分羞澀,“我哪裏懂得賞梅?是大姐那詩做的太好了。”一邊說著一邊又露出傾羨向往之情,彷如那詩就在眼前般。
丫頭們便齊齊的“呀”了一聲,這個說大娘不僅模樣兒出眾,才華也是這武昌府女子中少有的;那個說大娘這般好,不知哪家有福氣娶了去做媳婦;這個又羨慕陶笛竹笙,能在大娘那般人物身邊服侍;那個又說二娘三娘也不錯,待人和氣溫柔……
一時間嘰嘰喳喳,春日的花園子裏突然多了群麻雀般。
見沒人再說什麼帕子,五娘便微笑著低頭繼續繡手中的纏枝荷花帕子。
翁府是武昌府有名的清貴之家,日常用度自是有其講究之處。大太太沙氏治家嚴謹,對幾個女兒卻甚是寬容,不僅請了西席教導《女誡》《女則》等閨閣女子必學功課,還請了湘南有名的繡娘殷三娘來教導女紅,更特意請了曾為宮中畫工的鄔師傅教授畫技。幾個女兒也不負她所望,人人均有一技之長,嫡出大娘元春素有才名,思維敏捷,日常所做閨閣之詩縱是男子也有所不及,一手顏體飄逸灑脫中隱見錚錚傲骨,卻是風骨自成;二娘襲香與三娘含玉雖是庶出,但一胎雙胞,不僅模樣嬌俏可人,更將鄔師傅賴以成名的工筆畫學了十層,不僅繡花樣子畫的好,連那山水花鳥和人物也是栩栩如生,恍如活物;四娘惠春也是嫡出,今年不過九歲,不但能熟練背誦《女則》《女誡》等女子必讀書籍,連那四書五經、孔孟之道也多有涉獵,偶爾翁家老爺與文友們聊的興起,總會叫了四娘去書房,雖是存了炫耀之意,卻也是為了讓她多些見識,少幾分自滿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