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雖心疼,卻也無能為力。每每看我拚命苦讀,朝夕?用功,卻又收獲不大,他們除了歎息,還是歎息。
一天深夜,母親披衣而起,看著昏黃燈光下仍在念書的我,不無心疼地說“睡吧,大不了複讀一年!”
複讀?不,不要!對我們這個貧窮的家庭來說,複讀意味著脊梁骨早已被壓彎的父母還要為我起早摸黑、省吃儉用,苦熬一年。對於好麵子的我來說,一次考上,才有自尊和前途!我不能,一定不要複讀!
那夜就在父母沉重的歎息和冗長的私語中度過了。
第二天,晚上放學回家,遠遠就聞到一陣陣濃香——雞湯的香味中夾雜著一股陌生的藥味。
我未進家門就大叫:“媽,聞到沒?好香啊!好像是雞湯!”
早就等候在飯桌旁的母親,憐愛地看看我,輕輕揭開倒扣在一個大海碗上的瓷碗一一哇!肥碩的雞大腿,金黃的油湯!果然是雞湯,是我家的雞湯!
狼吞虎咽了大半個雞腿,猛抬頭,才發現媽媽淚光盈盈,才發現爸爸和弟弟都不在,才發現今天的晚餐隻有我一人獨享。霎時,我明白了,難怪中午爸爸說要帶弟弟去姥姥家。原來如此!我連忙跑到雞籠一看,家裏兩隻生蛋的母雞隻剩一隻了,而那隻肥壯的大公雞卻換回了湯碗裏那根兒發出陌生藥味的老參!淚,頓時潸然!那三隻雞可是媽媽的命根子,全家惟一的經濟來源啊!
我再也無法下咽。
無論我怎麼求母親和我一起吃,她都隻是重複著一句話:“媽不讀書,不考試,不熬夜,吃這個幹什麼?”我知道媽的意思,從小那麼嬌寵的小弟都被支走了,她哪能咽下一口半口?
和著淚,分四餐,我獨自享受了那鍋雞湯。爸爸帶著弟弟從姥姥家回來時,家裏已無一絲雞湯的氣味。
我終於以高出錄取線二十多分的成績被師範錄取,我相信那是雞湯和母愛滋養的結果。
風箏的家
真的說不淸我是什麼時候開始記事的。隻記得母親有時把我關在房門外麵,
!不讓我進屋,慌稱她要怎樣怎樣(可能是因為我淘氣)。我害怕極了。那時,母親是我惟一的親人,我真的怕再失去母親。
1961年,我出生在淮北農村,父親在我不滿兩周的時候就病逝了。母親帶著當時隻有9歲的姐姐和我,勇敢地承受這無情的天災和人禍。希望在母親心裏像是秋夜裏被雲層遮住的星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出來。能看到的隻有狂風:暴雨。母親是個堅強的人,她沒有懼怕黑暗,咬緊牙關,向著希望掙紮著。
由於母親身體很弱,每天的工分值很低,所以不能缺工。否則,到了秋後就得欠賬,我們一家三口就沒有飯吃。
家裏的生活自然是很差。母親每天要幹那麼重的活,卻連飯都吃不飽,她開始生病了——每天晚上放工回來,她的胃都疼得要命,沒錢買藥,隻有自己用手揉。我那時惟一能幹的就是幫著母親捶背,以解除母親一天的疲勞。我的小手按照母親的指令,有節奏地敲打在母親的背上,背雖然還是疼的,可她的心裏甜滋滋的。在母親的心目中,真正的希望就是我。
為了改善夥食,家裏偶爾擀一次麵條,每一次母親都說自己不餓,把碗裏的麵條撥給我。母親看上去很胖,大人們說那是浮腫。用拇指在腿上輕輕一按,便立刻下去一個坑。我6歲那年像是真的懂事了,有一次,母親照例把她碗裏的麵條撥給我時被我堅定地拒絕了。我似乎明白了,母親哪裏是不餓,她分明是怕我吃不飽。母親對我的舉動先是不解,後又表現出很生氣的樣子,但我能看得出母親很高興一兒子長大了。
9歲那年我上學了。母親為我縫了個花布書包,可把我樂壞了。雖說學校的課桌和講台全是泥巴做的,但它們對我的誘惑力太大了。我的學習成績一直很好,門門功課幾乎全是100分。記得在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有一天,教算術的王老師突然有事,又沒有別的老師,就讓我臨時給我們班上了一節算術課。
這事後來傳到母親耳朵裏,母親別提多髙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