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陵八友,竟陵八友,先有“竟陵”,後成“八友”。竟陵王盛年辭世,令人嗟歎天妒英才。坊間傳聞,“八友”之一,才子範雲聞此噩耗,一病不起——倒也成就了一段知遇感恩的佳話。
範大人既已抱病,便成日久居府中,足不出戶。但有外客拜訪探望,無一不被婉言勸回。訪客倒不計較這些,前來探病隻是盡上一份相交之誼,見不見麵又有什麼所謂?他們沒有注意到,範府的守衛全都變了一副麵孔,平日裏巡邏守衛得更勤了。
但這些訪客中有一個例外,他便是“八友”之一,黃門侍郎蕭衍。當他第二次造訪範府,受到管家一杯好茶的招待後,他從容地拂了拂一角,說道:“範兄身體抱恙不便見客,勞煩林叔代為傳個話。我的一本《東籬手劄》在範兄府上,不知範兄看完沒有,如果看完了,我下回再來府上探望之時便捎帶回去,給小兒研讀研讀。”
管家點頭答應著,送走了客人,轉頭便將此事報予了範府中的侍衛長。得到許可之後,方將此事告知了“病榻”上的範雲。
過了一日,蕭衍再度來訪,若無其事地接過管家雙手奉上的書簿。回到府上,他緊閉書房,急急地打開了《東籬手劄》。這是他與範雲之間常玩的把戲了。不出所料,書簿中偶爾有著幾個字的下邊畫上了批注的黑線。費些時候將它們一一抄錄出,半個時辰後,蕭衍對現下的情形有了一個大致的把握。
至此,完事備,候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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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皇上政務繁忙,已經三日未往景仁宮去了。皇後有孕,本該榮寵更盛,現如今卻似被冷落了一般,整日呆在宮中修養。再合著尚未平息的楊何二人的傳言,皇上冷落皇後的原因昭然若揭。宮中的宮女太監都在背地裏引為談資、說長道短,不少人都懷疑起皇後腹中胎兒的血統。隻是傳聞歸傳聞,除了是茶餘飯後的消遣,更是萬一被主子聽見了性命堪憂的大事,所以宮人都不敢太過張揚。
然而,晴天亦能霹雷。一夜之間,建康城中的流言竟似狂風般席卷,一傳十,十傳百,有板有眼、像模像樣。第二日,市井小兒甚至哼起了這樣的歌謠:
“何氏女,美如畫。吳興地,佳兒郎。兒女意,心神往。思楊郎,夜色長。父母命,媒妁言。侯門閉,高牆隔。念君苦,夜難眠。踐為後,重相見。情難抑,春宵短。懷六甲,舉國歡。一國後,媚俗娼。承聖眷,欺聖顏。蕭江山,楊兒郎……”
“豈有此理!”
一張薄紙被狠狠地拍在案上,發出沉重的悶響。殿下的立著的人齊刷刷跪了一地,顫聲道:“聖上息怒!”
“蕭諶。”蕭昭業冷冷抬眸,眼神中的怒氣帶著些狠厲,“這是甚麼時候的事?”
“微臣不知。流言旦夕而起,如風似影。現下,京城之中遍布這樣的紙條。若非親眼所見,微臣也不敢相信民間竟會傳入如此不堪入耳的謠言!實在有損皇家聲譽!”
白紙上的歌謠刺目得很,蕭昭業壓在案上的手掌收攏,將紙緊緊地揉在掌心,恨不得將它挫骨揚灰似的。
“查!”蕭昭業將紙團狠命往地上一擲,“蕭諶,朕命你盡快查明謠言的出處。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膽大包天,無中生有,中傷皇室!”
“微臣遵命!” 蕭諶領了命,起身退下了。
當日晚些時候,禦書房案上便擺滿諫文奏章,無不是有關於這突如其來的滿城風雨。部分朝臣隻是平鋪直敘地陳述事實情形,而其他人則操心地附上了自己的見解——
“皇室血脈,事關天下。消息傳揚甚廣,並非空穴來風,當謹慎以對才是。”
“顯而易見,定是別有用心之人於幕後捏造謠言,尋機生事,不可不防!”
“如今眾議紛紛,民心不穩,當務之急便是查明真相,昭示天下。”
……
其中更有幾封匿名信件,由州府轉呈聖聽。這些信件均以知情者的身份,“揭露”吳興當年之事,往往真假參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