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此水何當澄(下)(1 / 2)

直覺感到那不會是什麼簡單的吟風弄月之作,她臉上掛著笑,追問道,“詩?說了些甚麼?”

“範大人在渡黃河之時有感而發,

‘河流迅且濁,湯湯不可陵。

檜楫難為榜,鬆舟才自勝。

空庭偃舊木,荒疇餘故塍。

不睹行人跡,但見狐兔興。

寄言河上老,此水何當澄?’

倒是應景對題。”

“寄言河上老?河老?果真!”女子像是沒聽出這句詩的深意,讚同地點點頭,一拊掌,“河上公居於黃河之濱,乃是黃老哲學的集大成者,這才是真正的隱士。你呀,在歸隱的決心上若能學得他的十一,我就滿足了!”

難為她反應如此之快,蕭昭業釋然地一笑,“學……也是要有天賦的。我盡力……”

女子嫌棄地撅了撅嘴,心下卻是一凜——黃河之水何時得澄,普天之濱何時得寧……你終究還是放不下。

另一輛馬車上,王歆探出了個腦袋,連聲招呼著:“哎正好!你們別站那兒了,過來搭把手,把這吳姑娘抬下去罷!”

“啊……好!”何婧英回過神,拉著蕭昭業就過去了。

蕭子隆擋在了王歆的身前:“你快別忙了,抱著铖兒先下去。”

“呼……”王歆擦了擦額角的汗,伸手接過繈褓,見蕭、何二人走近,衝他們說道,“這吳姑娘啊,半夜裏醒了一次。說甚麼也要去找她那夫君……唉,我不敢告訴她實情,就先給敲暈了。不過看樣子她那精神頭倒是不錯,恢複得挺好。她一醒來,鐵定又要問東問西的,你們打算怎麼說啊?”

蕭昭業征詢似的低頭看向何婧英,後者無奈地搖了搖頭。

“先瞞著罷……”蕭昭業歎了口氣,“見機行事。”

“成!”王歆點點頭,靈巧地一躍,抱著孩子下了馬車。

……

兩輛馬車、拖家帶口的這麼一大幫人,在邊簏鎮這麼個小地方終究太過紮眼。是而他們隻能在此地稍事休息,換些米糧,耽擱得愈久,就愈危險。無論是追趕掛印而去的隨郡王的人馬,還是追捕欺君在逃的鬱林王的兵馬,亦或是各地想向新帝投誠表忠的大小官員,都在虎視眈眈。想要徹底擺脫蕭鸞的布控,絕非一日之功。

此行,他們的目的地乃是喜得鎮後的一處山穀。

那一日,蕭昭業與蕭子隆正在偏園的正廳中商議離開建康之後的路線,偌大一張手繪地圖鋪在圓幾上,兩個男子目不轉睛地盯著圖紙苦思冥想。何婧英的精神已經大好,陪著衡蘭坐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閑話。

“燕雀湖離建康太近了,而且來往的遊人並不在少數。”蕭子隆搖搖頭,“王公貴族在那裏建個私宅小住幾日倒是可以,若似我們這般逃命,隻怕沒兩日便叫人上報官府、拿賞銀去了……”

“如此,在別處置下的府邸也是一個道理……”蕭昭業望向地圖的版麵,麵色含憂,“時間太緊了,去哪裏找這世外桃源?”

“喜得鎮。”窗外募地響起女人的沉聲,語氣平淡。兩人聞聲抬頭,窗紙上透著一個虛影,似是路過。

“禦神醫。”蕭昭業當先站了起來,快步上前輕推開了窗扇,恭敬地問道,“您還好罷?要不要用些膳食?”

以示敬意,蕭子隆跟著站起身來,心下喟然——自楊瑉之過世之後她閉門不出,至今已有兩日。眼下,看樣子是好些了。

禦瑟並未回答蕭昭業的問題,隻是淡淡地瞟了眼桌上的地圖,說道:“先在喜得鎮後邊的一處山穀落腳罷。那裏重巒疊嶂、鍾靈毓秀,常年鮮有人跡。山腳邊有一處篷屋,閑置了二十餘年。年初時,我去看過,收拾收拾還是能住人的。”

蕭昭業本以為她會提議江南賢溪鎮後的蓮山,或者索性撒手不管,卻不知道這喜得鎮是什麼地方。這地圖上……

“別找了,小地方。你們這張地圖太泛了,上邊沒有。”

“這……”

蕭昭業猶豫地望向蕭子隆,後者也是半信半疑。

禦瑟不再多言,舉步離開,隻撇下了一句話:

“那篷屋,是文惠太子蓋的。”

……

早聽父王身邊的殷繭說起,父王最後的那幾日,楊太醫曾帶一個女人入東宮看望。當時太子屏退了左右,獨留那女子在屋中談了好一會兒。後來那女子離了宮,再沒人見過,也無人知曉她的身份。難道說,那女人便是禦神醫?二叔也曾提到,父王早年離家,後被強行押回,在外麵似有牽掛。她與父王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