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累累塞上骨 猶是夢裏人(1 / 2)

落日樓頭北風來,雁南歸,鷓鴣天,枯葉蝶紛飛,夏花落盡秋花開,菊向晚,青衫薄,秋風不似春風暖,秋水長天江城涼。路重行帶著大軍又出關了,迎著北地漸漸刮來的尚不算冷的風。

出關已是十月中旬,他帶著大軍走在漠北的荒原上,轉眼又是十月,初出關時也是一個十月,那時漠北還下著大雪,今年的雪似乎有些遲了。天氣幹冷,將士們個個麵紅耳赤,嚴重的手上已經生了凍瘡,就快要結束了,他想。

北風呼呼,斥候來報,說是前方探路的隊伍受了埋伏,說對方的士兵在草地上挖了洞,藏在裏麵,上麵蓋著草,他們未看出異樣,等到走近時才發現中了埋伏,怕是在裏麵潛伏了幾日了,隻有一小股,偷襲了他們的隊伍之後便騎著馬跑了。

“可知道是誰的人,帶頭的是誰”路重行坐在馬上,紅纓在北風裏飛揚,聲音被風吹散送去很遠。

“回稟將軍,是扶風二公主扶月”斥候抱拳,麵色已被凍得發青,中原的軍旗在風中呼嘯。

“眾軍聽著,全速前進,與前方的隊伍會合,安營紮寨,明日開戰,一定要小心敵人半夜偷襲”路重行馬上轉身,背著狂風呼喊一聲,揚起手中的劍,然後轉身迎著冷風策馬而去,黑色的披風翻飛如墨。身後的士兵立刻跟上,荒原上想起了一片鐵蹄之聲。

第二日,天竟然出了太陽,風也小了很多,可是依舊很冷,路重行的大軍和草原上四個部落在荒原上開戰了,人們像瘋了一般的殺著,一如那個雨天,陽光照到人身上,暖暖的,遠處關山肅立,像一個飽經風霜的智者,站在紅塵之外看著人間,路重行的黑袍子上全是血,扶桑穿著一身白衣,那是她最高貴的王服,她想,她不能像一個女王一樣活著,那就像一個女王一樣死去。這一戰,她從未想過還能活著。路重行在殺著,扶桑也在殺著,她們揚起刀劍,砍下敵人的頭顱,然後漸漸靠近,白衣染血,薔薇綻放,血濺上了她的臉,扶桑的發散了,一頭墨發紛亂的飛揚,手起刀落,她已經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了,漢皇的十萬大軍,四個部落的六萬大軍,老天真是不公,十萬,她如何殺的完,前麵黑影一閃,扶桑的刀砍了出去,利器相接之聲響起,扶桑手指一麻,她抬頭,便對上了路重行墨黑的眼眸,他舉槍擋下了她的刀,他們互相看著,誰都沒有再動,扶桑說“路將軍,你的劍還在我這裏”,路重行說“扶桑,墨淩是不是你刺傷的”。

“不是”扶桑收起刀後退一步,目光清冷,高貴如風雪十二月的那個夜晚

“我信你”路重行提著長槍走了,背影沒入紛亂的人群,扶桑也轉身走了,當夜幕四合時,戰爭還在繼續,更多的人倒下了,屍累如山,人們仿佛已經殺紅了眼,扶風最勇猛的戰士孟倉倒在了血泊裏,身上已無完處,他睜著眼看著遠處紅色的身影,嘴角彎了起來,這輩子,她注定不能成為他的新娘了,他閉眼的一刹那望見她在人群中轉身,眼裏有莫大的驚恐,他對不起扶月,沒能完成和她白頭偕老,一起踏遍每一寸草原的願望。他們兩個從小打鬧著長大,一起賽馬,一起放羊,一起看落日,他拉琴的時候總會要她跳舞給他看,她總是飛快的跳上馬然後回頭對他說她不會,然後就笑著跑遠了。她總問他什麼時候娶她,他說她沒羞,然後他就告訴她等扶風安定下來了,他就向扶桑提親。

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草原上的四個部落向北退去,路重行沒有追,他們後退了一段距離然後安營紮寨,空氣中漂浮著濃烈的血腥味,中原軍這一仗勝利了,可是沒有人歡呼,士兵們坐在火堆旁,臉上,身上的血跡還未凝固,他們安靜的看著火舌劈裏啪啦的響,風從他們背後吹來,很冷,他們想。明天就結束了吧,人殺的太多,老天是會怪罪的。扶桑和其他三個部落的首領坐在帳子裏,外麵北風呼嘯,沒有人說話,年輕的戈雅王皺著眉,拳頭握緊了又鬆開,這一仗,戈雅損失慘重,戈雅在西邊,土地幹旱,風沙嚴重,冬日來臨,日子更是比扶風還要難過,戈雅王第三次鬆開拳頭,他起身朝其他王鞠了一躬然後退出了大殿,風吹進來,燈火閃了一閃,沙庫的王也站起來鞠了一躬默默退了出去。扶桑坐在椅子上依舊沒有說話,眼裏一片平和。老圖爾哈王走了過去,摸了摸扶桑的頭。扶桑抬頭看他。他隻說了一句,丫頭,我陪你。扶桑抿著嘴笑了,點了點頭。

扶桑找到扶月的時候,她正圍著孟倉的屍體跳舞,火紅的衣服翻飛著,不知何時,天空開始飄起了雪花,很細碎,風吹著雪落到扶月的衣服上,迅速的消失不見,扶月舞步淩亂的跳著,不好看,卻看得她的眼淚都流了出來,地上的孟倉安詳的睡著,那是扶月最愛的男人,最勇猛的戰士。扶桑站在扶月身後看著她一直跳舞,知道她倒在地上,捂著臉哭起來時,她才走了過去輕輕的把她抱在懷裏。風雪安靜的吹襲到她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