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認為我自然會站在他的立場上說話,瑪莎小姐?”
“是的。”
明特夫人站起身來,姿態優雅地整理著她的睡袍。“這麼說你甚至還沒開始了解我,瑪莎-溫特斯,”她冷漠地說道,“我不僅是一個能設計高雅服裝的設計師,而且我還是一個非常老道的‘法官’,對人的本性和特點能做出精辟的分析。我還是個地道的法國女人,我太了解男人了,所以我從來不會說:這個男人是我的侄子,他一定是集榮譽和美德於一身。不!相反,我對自己說:首先他是個男人,我們都知道男人有時會有多壞——這就是我想說的!”
瑪莎眼睛盯著她,然後猛地坐下來,雙手捂著臉,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可你也根本不了解我!”
“沒錯!”明特夫人不得不承認這一點,“但是我喜歡你。所以如果你願意,恨他好了。這對我沒有什麼影響。但是要想逃過我的眼睛,可沒那麼容易。”
瑪莎抬眼看她,“您這是什麼意思?”
“小姐,”明特夫人和善地說,“你一刻也騙不了我。不過,除非你再遇到麻煩,否則我不會再說一個字!”從此以後,她真的沒有再提過此事。
瑪莎也沒有再提這件事。原因很簡單,她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心力交瘁了。
第二天早上她又回去上班了。明特夫人雖然承認喜歡她,但在安排瑪莎的工作時,絲毫體現不出來,瑪莎的一天被排得滿滿當當,累得精疲力竭。即使這樣,明特夫人還說她像一袋穿著衣服的馬鈴薯。
兩個星期之後,她又見到了西蒙-麥克瑞,在此後的兩天裏,她又見到他兩次。
第一次是在富勒姆路的一個酒店裏見到的。那是一個炎熱而幹燥的星期五,無情的烈日掛在天空。這一周的工作實在緊張繁忙,能在午餐時間逃出工作室,她感到非常高興。有家小飯店看上去涼爽宜人,於是她要了一份凱撒色拉和一杯冰茶。就在這個時候,她突然發現西蒙在對麵房間和一群人坐在一起,他們大多數人都西裝革履,攜帶公文包。不過一位引人注目的姑娘就坐在西蒙身旁。
是桑德拉.格蘭特嗎?瑪莎心裏直犯嘀咕,也許僅僅是生意上的夥伴,她自我安慰著。這位小姐頭發紮成一束,烏黑發亮,淡橄欖色的皮膚,骨架結構有些異族模樣,塗著深紅色口紅的嘴唇十分迷人。她身穿單色黑上衣和白色休閑外套,手腕上戴了一隻男用手表。當瑪莎打量她的時候,她的手探到黑色公文包中,從裏麵取出一份像是正式文件的東西,遞給西蒙。瑪莎若有所思地望著他們,她注意到他們在看文件時,兩人的肩膀碰到了一起,也許他們不完全是生意上的夥伴……
看到這一切讓她心裏感到很不舒服,她正在享用的色拉也變得如同鋸末一般。她起身離開,為了避開西蒙的視線,她繞道走了出去。
第二天是星期六,她休息。天氣依然晴朗炎熱。她睡了一個懶覺,起床後做了些家務,然後步行到南肯辛頓,買了些東西,在一家迷人的書店裏轉悠了一個小時,最後她穿過悉尼街和聖盧克巴裏士教堂回家。走著走著,她發現教堂裏正在舉行婚禮,這種異國婚禮她從未見過,出於好奇,她停下來觀看。鐵柵欄邊已經有不少人駐足觀看了。毫無疑問,這是一個豪華時髦的婚禮,從進進出出的羅爾斯-羅伊斯車和梅塞德斯車以及人們的穿戴上也看得出來。她站在那裏耐心等待著婚禮的正式開始,心想反正也沒有別的事情可做,看看婚禮上人們的著裝穿戴也十分有趣,他們的服飾有的是設計師設計的,有的也不盡然。
終於新娘出現了。她原來是一個矮小、豐滿、麵色紅潤的姑娘,身穿一件漂亮的單色絲質衣裙,眼睛裏透著緊張和激動的神情。瑪莎看到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在她父親的攙扶下,轉身走進那黑暗幽深的教堂,兩名花童尾隨其後。不知是什麼原因,瑪莎彎腰提購物袋時,覺得自己被眼前的一幕深深地觸動了。在碧藍的天空下,在嫩綠色的草坪上,在美麗古老的、由淺褐色石塊砌成的教堂裏,一位普通女孩邁出了她人生的關鍵一步。
所以當她發現身穿卡其布褲子和藍色開領T恤的西蒙-麥克瑞就站在她身後時,她感到十分驚訝。西蒙手裏還為她拎了一個購物袋。她感到喉嚨哽咽,擔心一開口就會泄露心底的想法。不過,他也許從她眼睛裏看到了什麼,所以他挑眉說道:“我可不認為你是那種在婚禮上會哭的人,瑪莎。”
她清了清嗓子,但是聲音仍有些沙啞,“是嗎?我隻會做秀,是吧?我正後悔失去了這個做秀的機會呢。”這時候她冷靜了下來,聲音恢複了正常,“你在這兒幹什麼?”
“我住在附近。”
“我應該想到這一點。”
“這是什麼意思?順便提一句,我昨天看見你了,一個人在享用高雅的午餐。”
“看見我了?可我——”瑪莎立刻閉上了嘴。
他微微一笑,“被人看見了很痛苦?我知道,也許我對你有種特別的敏感。”
“在三年之後?”瑪莎冷冷地說,“我看這很難令人信服。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請把袋子還給我,我要走了。”
“噢,我陪你回去。”他溫和地說,“今天天氣不錯。”但是他卻沒動地方,灰綠色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她的花褲子、T恤和藍布鞋。
“怎麼?”瑪莎咬緊牙關問道。
“我想說兩件事,”他慢吞吞地說。“你穿這身衣服看上去非常年輕,而且很清純,但是——我正納悶你這樣做是想達到什麼效果呢,是想消除假相?”
“噢,你肯定會很吃驚。”瑪莎巧妙地應對著。她在內心做了一個小小的思想鬥爭,決定寧死也不讓他得意,盡管這樣做也可能會讓他占上風,但是她發誓,一定要讓他受到打擊。因此她繼續甜甜地說:“你知道嗎,我吃了一驚,”她開始邁步前行,搖著手中的包,“真的吃了一驚,沒人告訴過你嗎?那些自以為是的男人是世界上最乏味的男人。”
他大笑起來,但隻說了句,“一起喝點兒什麼吧,我們可以進一步探討你的這個理——”
“不用了!”
“就連馬路對麵的遷而喜農夫市場也不行嗎?你會很安全的。你以為我會引誘你到我的住處?現在我可不認為我的住處很安全,對我們兩人來說,都不安全。”他以一種探尋的目光看著她,這種目光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裏。他徑直走過馬路,她買的肉製品和食品仍在他手上拎著,他走進了色彩斑斕的市場大門。
她吃了一個漢堡,正在呷一杯冰鎮白葡萄酒。“這並不是一個壞主意。”他輕輕地說,“告訴你,我必須承認,讓模特吃萵苣葉常常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更別說吃漢堡了。不過,你昨天的午餐並沒有吃完,對吧?”
燦爛的陽光令瑪莎眯起了雙眼,她並不理會這種挑釁,說:“今天的午飯我也沒吃完。”
“我明白這種感覺。”他伸開長腿,將手放在腦後,“然後呢?”
“然後?我不知道你要說什麼。是說如果我這樣繼續吃漢堡的話,我將永遠不能成功,這純粹是你順
便一提的建議,還是——”
“不,我隻是想說我們可以在各自的公司中放鬆一點。”
“沒錯,我們完全可以,盡管我看不出這有什麼意義。”她喃喃地說。
他咧嘴一笑,“就算是我們這樣的老對手——我這麼說你不反對吧——也不能總是這麼鬥下去。你的工作怎麼樣了?”
保持冷靜,瑪莎告誡自己。“你伯母是一個喜怒無常的人,所以我懷疑為她工作不會很輕鬆。不過,新款係列服裝,也就是成衣係列,的確很棒。做這件事對我來說是種享受,盡管出現了一些戲劇性的場麵。”她坦白地說。
“我看她雇了你是種享受。”他評論道,“有一天她對我說,‘啊,這個人,她有自己的頭腦!’”
瑪莎抬眼望著他,“你和她在一起議論過我?”
“沒有。你的秘密一直在我的心裏。”
“那怎麼會提到我呢?”瑪莎冷冷地問。
“她給我看了一些新款係列服裝的照片。”
“她就說了這些嗎?”瑪莎咬著嘴唇。
“是的,怎麼?”
“沒什麼。”她站起來,“謝謝你的午餐,我該回去了。”
“在你走之前,請告訴我,瑪莎,你有沒有交朋友?”
“沒有,正像你看到的,我在盡量保持純潔。”她的藍眼睛直視著他,目光中充滿諷刺的意味。
“那麼,如此美好的周末之夜你就準備消磨在洗頭、看電視上了?”他眼中略帶嘲弄,“多麼浪費,這世界上可交的不僅僅是男朋友。”
“我意識到了這一點。”瑪莎說。她一邊掏錢包,點出她該付的飯錢,一邊屏息數到十。“不,我還沒有交別的朋友,但是會有的,我肯定。在我看來,像你我這樣不共戴天的仇敵鬥下去是免不了的,所以我是對的,像這樣的休戰沒有什麼意義,隻是弄得大家筋疲力盡。我可不想讓別人說我占便宜,吃白飯。”於是她將一堆硬幣推到他麵前,然後故意漫不經心地用澳大利亞口音加了一句,“再見,老兄。”
但是在她轉身要走的時候,他抓住了她的手腕,說了一句話,在這露天場合享受陽光的人群當中隻有她能聽清。“你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你知道的,瑪莎。如果不是我理智的話,你三年前就和我上床了。”
但是瑪莎沒有停下來再聽下去。她掙脫他的手,拎起她的包走了。
“啊哈!”幾天後,明特夫人滿意地歎息了一聲。這幾天,瑪莎感覺自己就像一隻憤怒地甩著尾巴的母老虎,不過這似乎沒有影響她的形象。
她們難得一起在明特夫人淩亂的小辦公室裏小憩一下,喝杯咖啡。明特夫人沉浸在一份報紙中,她喜歡小報和雜誌上的小道消息,而且她時不時地表現得像個天生的長舌婦。現在她正貪婪地讀著那些花邊欄目。
“有您認識的嗎?”瑪莎冷眼問道。
“是的,他們開始注意你了。而且,正像我對你說的,你和西蒙在一起的事已被添油加醋地登在了報上,而且變得神秘兮兮的。我好像沒告訴你,如果你不想讓全世界都注意你,那麼恐怕你就不該和西蒙在農夫市場唇刀舌箭。”
“是唇槍舌劍,”瑪莎說,聲音有些空洞洞的,接著她似乎反應過來了,叫道:“噢,天哪!”
“所以你們倆的鬥嘴還要繼續下去,”明特夫人快速而且興奮地看了她這位店內模特一眼,“但是報上說‘上周末在遷而喜農夫市場,與酒業大亨西蒙-麥克瑞有過短暫接觸的這位高雅女孩是誰呢?我們相信明特夫人可能對她進行了雙重包裝……’啊,可是這些包裝就要被揭開了!”明特夫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