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一個矯健的身影以拔起之姿在連綿的屋頂上幾個起落之後,輕輕地落在院子當中。
院子裏草木蔥鬱,在暗沉的夜色裏陰影扶疏,身著黑衣的闖入者掩在陰影裏貯立了好一會,方探出身來。夜裏並無月色,隻有廊下稀疏掛著的兩個紙燈籠在暗夜裏滲透出慘白的光。身影幾步登上台階,蒼白的燈影下映出一張秀麗蘊雅的麵容,赫然是非霧的臉。
非霧輕聲穿過暗沉的門廊,朝後院走去。後院裏靜得出奇,空氣裏彌漫著令人不安的血腥味。門廊外是一條狹長的走道,高高的院牆將沒有月亮的天空隔出一方深黑的天地,那天色,黑得仿佛凝固了的血液。
非霧一眼望去都是無窮無盡的黑,黑的天,黑的牆,黑的地,隻有那兩排糊著白色萱紙的燈籠在無風的夜裏詭異地輕擺,搖曳出淡青的陰影。非霧走在高高的牆下,慘淡的光落在她臉上,留下一片青白的光影,那青白的色澤沿著她修長的身姿拖曳在地上,淡淡光線中幾點淺灰的圓斑。非霧凝視著那圓斑,半晌臉色大變,猛地抬起頭來。那兩排燈籠的白色萱紙上映著星星點點的梅花,在微弱的燭光下竟顯得格外的鮮明。非霧定睛望去,那殷紅的梅花,赫然是斑斑點點的血跡。
非霧拔腿就跑,染了血的燈籠在她頭上飛快的後退。長長的走道很快就到了盡頭,她從角門進了後院,原本匆忙的腳步一下子愣在了原地,非霧就這麼一腳門裏一腳門外地停在了那裏。
後院裏很安靜,地上滿滿的都是人,都是死人。
濃烈的血腥氣撲鼻而來,非霧的鞋慢慢地被淌了一地的血浸透。院子裏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屍體,具具死狀淒慘,麵上表情極其猙獰,仿佛在死前看到了什麼讓人恐懼到極點的東西。地上的屍體沒有一具完整,四肢與軀幹零落分散,七零八落地堆疊在一起,更詭異的是那些四肢與軀幹被分離的接口參差不齊,似乎是被生生撕扯開的,可是,那些斷口竟連一絲血都沒有。
非霧看著那不知從哪淌了一地的鮮血,心裏逐漸升起一股寒意。
前院忽然響起一陣喧囂,接著就是雜亂的腳步聲,且越來越近,竟是有人正在從前院朝後院跑來。
非霧悚然大驚,她回頭看到一大群捕快朝這裏跑來,心下知道自己肯定是落入了什麼圈套了,她攢緊眉,一縱身就消失在黑夜裏。隻是她沒有發現,她原先站立的地方,黑暗裏忽然有一絲光劃過,那瞬間一雙墨似的眸子似笑非笑。
“嘔……”聞風而來的捕快裏有人忍不住對著滿院的血腥嘔吐起來,夜裏忽然起了風,濃重的血腥味被吹散開來,漸漸地擴散開籠罩了整個城鎮。
窗外忽然吹進一絲涼風,桌上的書頁翻了幾頁又停了下來。無情抬起眼,如水的眸光輕輕滑過空無一物的窗外,又安靜地回到了書頁上。
“喀噠”一聲輕響,一個身影夾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從窗戶跳了進來,幾步竄到無情麵前。
一隻修長的手搭在書頁上,低低的女聲響起:“不是我做的。”
無情波瀾不驚地抬起頭,目光靜靜地落在來人身上,音色淡淡:“什麼……不是你做的?”
女聲惱怒起來,不滿壓在喉嚨裏低低地喊出來:“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她一下子把臉湊到無情麵前,目光緊緊盯著他的眼,咬牙切齒地說道:“你還要我怎樣?我為你做的還不夠多麼?!”
無情臉色微微一變,手推著輪椅離開了他壓迫的視線,頭側向一旁,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女子逼近兩步,正待開口,無情卻忽然轉過頭來,溫文儒雅的臉上浮上一層如夢似幻的表情,他專注地凝視著女子的臉,口中呢喃念道:“非花,是你回來了麼……”
女子猛地後退兩步,身子磕在了桌角,她卻仿佛沒有知覺一般隻是呆呆地看著無情,目光淒絕哀婉,那眼裏殘存的一點點光漸漸地暗下去,最終熄滅了。她嘴角扯起一抹冷笑,道:“我是非霧。”
無情眼裏厲色一閃,從嘴裏吐出的話語卻依舊是溫和得讓人心醉:“不……你是非花……我們的非花……非花……”
非霧冷冷地笑了聲:“你醒醒吧,非花早死了。”
無情麵色大變,掩在袖裏的右手微微一動,一絲銀光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擦過非霧的頰邊,鮮紅的血珠慢慢滲了出來,沿著她冰涼的臉滑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