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歲數還不算大,怎麼會一下子這樣?林加春心裏想。
林加春去找胡麗,進胡麗辦公室的時候,他的臉忽然紅了,不是一天兩天了,她知道胡麗需要什麼,他總是能感覺到胡麗的手指在自己身上這裏那裏劃過,林加春推開胡麗辦公室的門進去了,他還是把要說的話說了出
來,他要胡麗把錢提前結給他。胡麗坐在辦公室的那把椅子裏,腰板兒挺得很直,她正在做一種辦公室操,也就是挺直了腰板把身子朝左朝右地轉幾轉,教材上講隻要堅持做這種體操,久而久之會把腰部的肥肉減掉。
“不是說好了一個季度一清?”胡麗說。
林加春不想把父親要做手術的事告訴胡麗。
“你是不是不準備做了?”胡麗的眼睛原先就有些金魚眼,這時就睜得更大,好一會兒,林加春才明白胡麗是在看自己背後的鏡子,看她自己轉的角度夠不夠。林加春也回過頭去看了一眼。
“我父親病了。”林加春說,鏡子裏是一片光影,是窗外的樹在搖。林加春覺著自己根本就沒有必要對胡麗說謊。
“我還準備讓你當隊長。”胡麗說這件事她已經認真想了好久了。
林加春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別笑,我可以再給你加工資,除了出場費。”胡麗說。
林加春說他必須要走,因為父親有病,做兒子的不能不管。
“我要是不讓你走呢?”胡麗說。
“那還不是非法拘留。”林加春笑著說。
“我要是不給你身份證呢?還有抵押金。”胡麗說。
“不可能吧。”林加春看著胡麗的眼睛。
“要是有這種可能呢?”胡麗說。
“那我就到你家吃飯,吃什麼都行,中餐西餐都可以。”林加春開玩笑說,說可以的話我還願意住在你那裏,吃住一套,但隻要你不怕腳臭,我的腳特別臭。林加春看了一下自己的鞋子,林加春穿了一雙很好看的登山鞋,灰色的,鞋頭是黑色的,鞋帶卻是紅的。
胡麗看了一下林加春的鞋子。
胡麗停止了她的辦公室操,兩眼看著林加春,對林加春開始說她對錢的理解。胡麗說下一步什麼最掙錢,就是影視最掙錢,影視又是武打片最受歡迎,那些斯斯文文的大演員哪個又能真槍真刀地幹,所以就需要大量的替身演員。眼下學校裏最最讓人頭疼的就是那些對學習沒有一點點興趣的學生,這些學生也讓他們的父親頭疼,頭疼的結果是什麼,是想讓他們找個地方有事做就行,所以這些低等生不是出國就是在國內上私立的包吃包住的那種學校,這是有錢人對子女和社會最不負責的做法。
“辦影視替身演員培訓你想想會不會受歡迎?”胡麗說她已經想了好久了。
林加春說自己最好還是吃專業飯,別的什麼也不懂。
“我知道你有專業,可惜現在學電腦的人太多了,多得像臭蟲。”胡麗說。
“哪有那麼多臭蟲。”林加春說。
“那就多得像螞蟻。”胡麗說。
“多不怕,各是各的運氣。”林加春心裏很不高興。
“你真不回來了?”胡麗說她注意過了,隻要是他一出台,觀眾的眼睛都會變成騷騷的一條線,更何況,在模特隊待著還天天可以洗澡,現在在別處洗一個澡沒十塊錢就不行。
林加春苦笑了一下。說不能這麼待下去了,一個人畢竟不能把這種事情當職業,再說在街頭表演也不會有那種機會,國際性模特表演離咱們表演隊也太遠,讓觀眾騷也不是件好事,會影響社會安定,把觀眾騷壞了怎麼辦?
胡麗彎下身子把錢拿給林加春時顯得有些激動,她說以林加春的身材和線條不幹模
特這一行實在是太可惜,做人要珍惜自己,不要浪費自己。取了錢,她又用手又拉了拉桌子下邊保險櫃的櫃門。
“我也隻不過是玩玩兒。”林加春說一個大男人,誰會一輩子幹這些,玩一玩,鍛煉鍛煉身體,讓身體出出線條而已,是一舉兩得的事。
“放好,錢別放後邊。”胡麗遲疑了一下,站起來,又說,如果急著要錢的話你過來就行。
林加春的臉馬上有那麼一點點紅,他看了一眼胡麗,停頓了一下。胡麗的眼睛有時候看上去像兒童的眼睛,很亮,胡麗已經站了起來,走到了林加春身邊,林加春感覺胡麗的手指又在自己身上劃了一下,在他的胳膊上,又在他的下巴上劃了一下。
“說實話你線條真好。”胡麗說。
“不做這一行你算是虧了。”胡麗說。
林加春的臉更紅了,他覺得自己胸口那地方有點憋。
“你是個不開竅的男人。”胡麗又說。
“我從小不開竅。”林加春說。
“你女朋友不教你?”胡麗說。
“我沒有女朋友。”林加春聽見自己說。
“需要錢,你過來就行。”胡麗說。
“差不多了。”林加春說,但他知道剛剛拿到的這點點錢根本就不夠。
“你以後還來不來?你也不親我一下?”胡麗說。
林加春好像還沒反映過來,胡麗抱了一下林加春。
“需要錢,你過來就行。”胡麗小聲說。
林加春的心“砰砰”亂跳起來。
“晚上去我家也行。”胡麗又說,小聲說。
從胡麗的辦公室跌跌撞撞出來,林加春又把手裏的錢數了又數,然後一屁股坐了下來。旁邊,有人在溜狗,狗忽然不走了,蹺起一條腿開始撒尿。林加春又把手裏的錢數了數,他聽到了自己的手機在響,但他沒接。
這天晚上,林加春是一個人喝的酒,他給自己要了一瓶半斤裝的白酒,又要了水煮花生米還有拍黃瓜,林加春幾乎從來都不喝白酒,但他心裏很清楚,他覺得自己像是在一點點一點點地沉下去,但他不知道自己要沉到什麼地方去,那瓶半斤裝的白酒快喝完的時候他給小貓打了個電話:“我有可能,我有可能,我有可能。”林加春口齒有點不清,對電話那頭的小貓說。
“我有可能要跨過交界線了。”林加春對那麵說。
小貓的手機已經關了。
林加春敲胡麗的家門時,裏邊很快就有了動靜。
門開了,林加春有點搖晃,但他還是一下子抱住了胡麗。
“醫院那邊還差五千。”林加春對胡麗說。
“醫院那邊還差五千。”林加春又說。
“五千。”林加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