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祥夫:我是一個興趣極為廣泛的人,說心裏話,我畫畫兒和寫隨筆更輕鬆更愉快,但一個人總不能隻為了輕鬆愉快而活著,我現在還是以小說為主,寫小說肯定是苦事重活兒,我這幾年中篇寫得少了一些,短篇居多,如果這樣下去會養成習氣,畫家書法家怕習氣,作家其實也怕,所以今年下半年我要寫寫中篇,我還準備再寫一兩部長篇,當我老去,也許隻能作畫和寫隨筆了。一個作家,最好要全麵一些,如果隻寫短篇,你的短篇不會好,如果一輩子隻寫中篇,你也許會很快平庸下去,隻寫長篇也不行,很多隻寫長篇的人到後來心態都在變,有幾位,我不說名字,寫曆史小說,到後來,都以為自己是史學家了,很牛逼地在那裏端著架子,這很討厭。一個作家或一個藝術家,到了後來,越寫越怕才是正理,越寫越覺得自己不過隻是一個以文字求生以畫求生的人才對,人與人是平等的,你要各種東西都玩玩兒,你要認真做一下你專業之外的事,而且爭取做到極致,我就是這樣的人。認真做事,隨喜做人,真心愛人,永不裝逼。以各種有營養的東西滋養你心中的文學。對作家藝術家而言,一切經曆都是財富。

曹永:以前的時候,我隻聽說您是中國作家裏麵畫畫最出色的。前些日子,一個搞書畫的朋友對我說,您的國畫已經具備相當的功力,全國的畫家,能夠達到這個水準的其實不多,隻是有的人還看不懂。您是什麼時候開始學習國畫的?

王祥夫:我嚴格說是從畫家入作家,我九歲就開始學工筆,雖然直到現在還畫不好,但應該是專業水準。我和學院派的畫家不同,是從給老師裁紙磨墨出來的,我會做顏色,製赭石,調朱砂,澄蛤粉我都會,而現在學校畢業的也許他們不會。我的生活習慣是,早上起來先寫字,直到現在我寫字還是不舍得用宣紙,隻用毛邊紙,然後會坐下來畫一隻工筆草蟲,然後才吃飯寫東西,這都幾十年了,經驗也在慢慢積累起來,好的經驗是怎麼來的,不是別人告訴你,是要你自己告訴你自己,這一筆怎麼來,那一筆怎麼來,這條墨線幹到什麼時候破開,那點顏色給什麼顏色先襯一下才漂亮,師傅可以告訴你方法,其絕妙之處隻有你自己知道。我向來不在作家圈子裏說畫畫兒的事,我以為那是一種淪落,中國當代作家的書畫比現代時期差遠了。我也向來不在畫家的圈子裏說文字方麵的事,當代畫家的文學修養算是掉到了底,落款都落不好。我個人希望每一個人要畫就認真地畫,要寫就認真地

寫。木心的文章我雖不喜歡,但他有一句話還算好聽,“認真的勾引,認真的被勾引,”這算是一種好態度。如果作家肯以這種態度對待書畫,畫家以這種態對待寫作,是大好事。

曹永:您已經在文學上取得巨大成就。近年,國畫也逐漸引起關注。您的創作重心,是否會轉移到國畫上麵?對於以後的生活,您如何進行規劃?

王祥夫:不會有這樣的重心轉移,我這樣生活,我天天的寫作與繪畫,已經多少年了,我習慣了。就好像吃飯,小說是我的飯,畫畫兒就是我的菜,或者是繪畫是我的菜,寫作就是我的飯。二者不相離的。你呢,我很想知道你除了寫小說還在做其他什麼事?民俗調查嗎,看了你的小說,我就想到許地山,我覺得你對民俗這一塊十分感興趣,你平時有意收集嗎?你平時都在讀一些什麼書?

曹永:說來很羞愧,文學方麵的書籍我讀得不多。但構思一個故事時,我會去查找相關資料。有時候,地方誌之類的東西,我也會看看。王老師,最後讓我們聊聊古玩吧。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您文學與美術的成就上麵。很少有人知道,您其實是一個大收藏家,或者說是一個鑒賞家。您所收藏的部分高古玉,估計博物館找不到。以後,您打算如何處置這些藏品?

王祥夫:我父親在五十年代是北京有名的古玉大佬,他專門收藏老三代古玉,我父親說收藏是積德,所謂積德也就是把東西聚起來不讓它們散掉。我現在才理解他說的這句話,因為,那些為數不少的老三代古玉麵臨著一個問題,就是它們將流向何處,每一個收藏家都要明白一個道理,你隻能是古物的暫時管理者,古物存世已經幾千年,而一個人的壽命最多也不過一百多歲。所以,我認為藏品的最好歸宿是好的博物館。我在這方麵的想法與別人不一樣,文化遺產是全人類的,哪裏的博物館好,它們——我們的國寶就應該去哪裏,我去日本看東大寺心裏就十分感慨,我們唐代的國寶居然在日本被保護得那麼好,所以,我認為我家的那些古玉的歸宿將是世界性的,要把它放在世界上最好的博物館,雖然,我們有文物法,但同時不能不讓我們收藏家有自己的想法,因為我們國內的有些博物館條件實在是太差了。

曹永:好啦,篇幅有限,再聊下去,估計報刊就要哭了。王老師,我們今天就聊到這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