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萊眉頭一皺:“原上出事了?”
“田家窪的郝地主被吃了大戶,還點了天燈。”
郭地主就說了這麼一句,胡萊便沒有繼續問下去了。
所謂吃大戶點天燈,是災年裏常見的慘事。土匪們沒了糧食便會去地主家搶劫,若是對方不配合則會把人吊在杆子上殺死,非常殘忍。
遇到這種年景,有些村民還沒來得及落草就會和土匪們一道去地主家劫掠,搶完後照樣回家耕田種地,不用擔心官府通緝。
因為這是災年特許的事情,沒人覺得不對,所謂法不責眾,誰讓那些大戶有的是糧食卻不肯拿出來救濟大家呢?
胡萊明白郭地主的擔心,郭地主是葫蘆莊首屈一指的大戶,如果這邊動蕩起來,第一個倒黴的就是他。
“去沈天霸那裏也好。”胡萊說:“沈家莊結實,不怕匪。”
“可不是嗎?”郭地主笑道:“那城牆和門樓子,嘖嘖!這還是太平年間,哪怕打了仗他也不怕——橫豎他的莊子裏有井,地窖裏有幾十年的糧食和鹹菜,關上門誰都進不來。”
“什麼時候動身?”
“就在這幾天,等開春就走不成了!趁著晚上長,先把些糧食細軟摸黑送過去,你若是得空陪我走幾趟。”
“行。”
和郭地主聊了一晚上後,胡萊才漸漸明白,像郭地主這麼做的並不止他一個。
大家都被郝地主的事情嚇得不輕,寧肯拋棄舒舒服服的安樂窩主動送上大半存糧也要求個心安。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隻要人活著,地契握在手裏,多少糧食積攢不起來呢?
好嘛,舍不得給沈天霸進貢,結果人死了,省下來的糧食還進了別人的嘴,這買賣多不劃算!
郭地主的身家果然豐厚,按照他自己所說,此行帶去沈家莊的糧食不過是他存糧的一半,就用了幾十頭騾子的隊伍運輸了好幾夜。至於剩下的糧食他放在了哪裏,胡萊並沒有過問,她深知郭地主是個有辦法的人。
分別前,郭地主悄悄塞給胡萊一把鑰匙。
“我這一去保不準什麼時候回來,這遠水救不得近火,出了點什麼事也不好去沈家莊找我。我替你們姐弟仨留下些東西,都鎖在我家後山那個的簾子洞裏哩。”
胡萊沉默著接過鑰匙,許久才低低道:“謝謝郭爺。”
“你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還帶著兩個弟妹,不容易啊!”
胡萊一手牽著懷抱胡桃的胡碩,一手緊緊握著郭地主給的鑰匙,目送著最後一批騾隊的離去,心中不由得感慨萬千。
外人尚且知道憐惜他們無父無母,為何至親的家人反而那樣殘忍薄情呢?
回到胡家後,胡桃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地從兜裏掏出郭地主給她的那個大紅包,隻見是不同花紋圖樣的紅票子,和她印象中的古代銀票有些不同,不知道是作什麼用的。
在胡萊耐心的解釋下,她才知道這些是銀莊的年票。
所謂年票就是代替年節賞賜的金銀錁子的小額銀票,拿著這個可以去指定銀莊換現錢。
年票的大小都是一樣的,上麵的圖案不同所代表的麵值也不同。像郭地主給胡桃的這些年票上都繪著仙鶴起舞圖樣,每張可以拿去換十個大通寶,這一個紅包裏就有八十八張,也就是說郭地主給了胡桃差不多八兩多銀子的壓歲錢。
胡桃緊緊地捧著紅包,小臉興奮的通紅——這可是八兩多銀子呀!
她小財迷的模樣逗樂了胡萊和胡碩,胡碩把自己的那份也塞給了她:“小妹拿著,這是我給你的壓歲錢!”
胡桃想了想,還是接過了胡碩的紅包,並響亮地在他的麵頰上香了一口。
倒不是她愛錢到連二哥的紅包都想要,主要是擔心這錢沒收好容易惹事。災年使胡家的氣氛一日比一日沉重,按照胡老太太那掘地三尺的個性,保不準哪天就翻了臉來搜他們的東西,這麼多錢被她看到那還得了?
胡萊和胡碩再會藏東西也不過是挖洞塞縫,隻要有心總會找到。她不一樣,她可以把這些年票放在自己的隨身遊戲包裹裏,胡老太太要是能搜出來算她厲害!
還是她先替二哥保管著吧,以後等他娶媳婦了再還給他。
胡萊故意做出一副失落的模樣:“早知道我也厚著臉皮要一個紅包了,還能賺小妹一個香香。”
胡桃立即抱住胡萊響亮地香了一口,胡萊滿足地笑了,狠狠地親了胡桃粉嘟嘟的小臉好幾下,胡碩見狀搶著過來要小妹再香香,小小的房間裏回蕩著開心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