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3 / 3)

然後,夏妝換上男人的裝束——她遺棄和永別了耳環、項鏈、口紅、裙子、高跟鞋和坤包,包括她自己,乍看她的人無不認為她是個男人。

夏妝去醫院手術的那天,穿的是一身藍色的球衣和一雙白色的球鞋——那氣透陽剛的裝束使夏妝的步伐和心情增添了幾分的雄赳和信心。夏妝像一名去醫院做興奮劑檢查的運動員。正當而忐忑地走進紅十字大門……奇術妙變,夏妝成為男人童漢。

第三章淪落?飛翔?

那個使宋小媛榮華富貴的男人,他給宋小媛的是一生都享受不盡的財富。而我不僅身無分文而且還是依靠宋小媛支持的窮漢子,我有的隻是在宋小媛需要或寂寞的時候給她一副活躍強健的身體——我和那個男人的差別就在於:他能使女人富貴奢華,而我不能;我能使女人快活歡樂,而他不能。

8

我被宋小媛委以舞廳經理的職務,最主要的理由,是因為我無所事事。宋小媛說童漢,你每天為我開車,就跑那麼二、三十公裏路,閑不閑?我說這不能怪我,誰叫你給機會讓我跑呢?“一個大男人不能太閑著,”宋小媛說,“得給一付擔子你挑。舞廳經理最近被我辭退或者說開除了,”宋小媛說。“你就接替這職位吧。”

“舞廳經理……為什麼被……辭退?”我說。

“因為他無能,”宋小媛說,“最主要是因為他無賴。”

“他怎麼無賴?”

“別問那麼多!”

“你不告訴我,等我到了舞廳,我也是會知道的。”我說。

宋小媛說:“你同意當經理啦?”

我說:“如果我不同意當經理,我連司機這飯碗都保不祝”宋小媛說:“你別搞錯呢?當經理可是比當司機強。你提升了知不知道?”“不,對我來說沒有比司機更稱心如意的職位,”我說。“我就想當司機。”

“沒出息。”

“知道我為什麼樂意當司機嗎?”我說。

“為什麼?”

“因為當司機可以掌握你的行蹤。你去哪,在哪幹什麼,你的一舉一動我都能了如指掌。”我說。

“我知道你現在想擺脫我,所以把我調開。”

宋小媛聽了就笑,“小醋壇子,”她說,“我原本沒有想到這一層。你這麼一說,我一定要把你調走!”“我扇呀。”宋小媛說。

“你扇了,剛才的話可以不算數麼?或者算是胡說?”“誰的話?”“你的。”我說。

“我的話從來都是說一不二,說什麼就得去做什麼。”

宋小媛。“對你也不例外。”

“那你為什麼還要扇自己的嘴巴?”

9

我到舞廳去報到或者就職的時候,宋小媛沒有陪著我。但是她給舞廳打了電話。

接電話的肯定是那個像一棵小白菜的女孩,因為她第一眼看到我就把我稱為經理:“童經理,你好。”

“你知道我姓童?”我說,“而且怎麼看出來我是經理?”“總經理剛打過電話來,”她說。“我一看你的派頭就知道你是。”

“我是不是很趾高氣揚,或者是猙獰可怖?”我打量著自己的形容說。

“趾高氣揚有點,但猙獰可怖一點也不,”她說。“你很像周潤發。”

“誰?”

“周潤發,電影明星。”她說。“我們這班女孩子喜歡他,崇拜他。”

“那我像,”我說,“我的話你們誰聽?”“當然,”她說,“你就是不像周潤發我們也得聽從你,更何況你像。

她撲哧一笑:“成奎安!”

“成奎安是誰?”

“也是電影演員,”她說,“但盡演壞蛋。”

我說:“那你們原來的經理,是不是壞蛋?”“比壞蛋還壞,”她說,“他被總經理開除的時候,我們隻恨找不到鞭炮來放。”

“他壞在那裏?”

“這個我不能告訴你。”她說。

“你怕他報複你?”

“不,我怕被他害的人知道了很難過。”她說,“他糟踏了好幾個女孩而且這幾個女孩都還在舞廳裏工作。”

“你很會為他人著想,但你還是把實情告訴我了。”我說。

“我可沒告訴你那幾個是誰啊?”她聲明。

“放心,我也不想知道那幾個人是誰。”我說。

“你叫什麼?”

“姚黛”。

“可我怎麼覺得你像一棵小白菜?”

“你怎麼知道?”她說。“我的綽號就是小白菜!有的人就這麼叫我。”

“那麼從今天開始,”我說。“當眾人的麵,我叫你姚黛。私下裏,我就叫你小白菜。”

“好呀。”小白菜樂意地說。

那時候,偌大的舞廳就隻有我們兩個人。或者準確地說,舞廳的經理室隻有小白菜和我。因為是白天,舞廳裏的工作人員或玩去了,或在睡覺。舞廳裏本應有兩個保安巡睃著,但現在這兩個保安也不見蹤影。上班的就隻小白菜,當然還有我,如果我已經算是上任的話。

小白菜是舞廳經理的助理,這是她主動告訴我的。原經理被免掉了,但是她這名助理卻繼續擔任,情形就像表芯爛了,表鏈還完好一樣,而且我就像新換的表芯,表鏈依然還是舊表鏈,小白菜繼續擔當經理助理,由不得我作主,因為任免的權力在宋小媛手裏攥著——如果我是一隻風箏,小白菜就是風箏屁股後的繩子,而宋小媛則是放風箏的人。我將隨風飄飛在博大的空中,看起來高高在上,其實卻正在遭人玩耍作弄。

當然我不會把這樣的比喻跟小白菜講,因為我覺得她年紀太小,一個把我比做周潤發的女孩,是不可能理喻我和風箏的同化和相似——風箏是紙作的玩物,它沒有頭腦和四肢,而把它和人類聯想認同,是純真的女孩無法想象的。

“小白菜,”我說。這時候我已坐在經理的座位上。“你多大了?”“二十歲。”小白菜說。

“二十歲就這麼能幹,”我說,“等到了二十五歲,你就能當經理。到三十歲,當總經理。三十五歲以後,想當什麼能當什麼啦。”

“童經理真會開玩笑。”小白菜說。“我能幹什麼呀?要說能幹,總經理才真能幹呢。才二十九歲,又是女人,就有這麼大的夜總會!”我說:“你跟總經理學呀,將來你也會有這麼大的夜總會。”

“我不會的,”小白菜說,“我沒有總經理聰明,也沒有總經理貌美,因此我想再怎麼努力,我也達不到像總經理這樣的成就。”

“你覺得自己不漂亮?或者覺得沒有總經理貌美嗎?”我說。

“這一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小白菜說。“那為什麼還說自己不聰明?”我說,“能意識自己貌不如人,就很聰明。”

“我沒說我不聰明,也沒說我不漂亮。”小白菜道。“我隻是說我沒總經理聰明,也沒總經理貌美,因而也就不會有總經理那麼大的成就。”

“也就是說,能當經理助理你也就滿足了。”

“也許吧。”小白菜說。

“這麼說來我可以放心了?”我說。

“放心什麼?”

“放心你不會搶班奪權呀。”我說。

“是的,我不會。”小白菜說。

“你不會?”我說。“那前任經理是怎麼被推翻的?”小白菜說:“前任經理是被總經理除名的,與我無關。他的垮台也可以說多行不義必自斃。”

“你的意思,請我自珍自重,”我說。“否則重蹈覆轍?”“我沒這意思,”小白菜說,“但我想你這麼說也不錯。”

“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看到再換經理啦。”小白菜說。

“希望你永遠當經理。”

我說:“假如我被提升了呢,你還是希望我原地踏步嗎?”“那我先謝謝你了。”小白菜說。

“好呀你,原來你還是有官癮”,我指點著小白菜。“看來我得對你防著點。”我說。

小白菜說:“不敢,你千萬別這麼看我!求求你。”

我全部的手指攤開,像兩隻順流漂浮的竹排。“開玩笑。”我說。

黑夜像情人一樣來臨,對於一個舞廳經理和尋歡作樂的人們,沒有比夜晚更受歡迎的良辰。

黑夜是歡樂和錢財的愛人——人世間大部分的歡樂和錢財是夜間享有和賺取的。我的感覺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