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當兵萬物複蘇的春天裏,天高氣爽,人的心情也出奇的好。回家探親的士官熊海波在濟南一下火車,聽到灌進耳朵裏的濃濃鄉音,一下子就感覺到,到家了。他嘴裏哼著小曲提包跳上了去往家鄉劉家莊的公共汽車。離開家三年了,他這是頭一次探親。他很幸運,實行兵役製度改革後,當兵第三年初就拿上了工資。父母寫信說,聽說你在部隊上改了士官,家裏上門給你說對象的快把門框給擠破了。
回到家的第二天,村主任上門來看熊海波,聊了半天後他說:“海波,薑書記要把女兒桂琴許給你,你和你父母合計合計,如有意告訴叔一聲,我給你們牽牽線。”海波說:“叔,你別開玩笑了,我們家這麼窮,全村人幾乎都住上新房子了,隻有我們家還住在這舊屋裏,再說了,我隻是一個普通兵,人家薑書記能看上我?”
“你不是在部隊當上什麼士官了嗎?”村主任笑著說。
“士官也還是兵。”
“你不是都拿了一年的工資了嗎?”
“是拿一年工資了,但說不定那一年就退伍回來了。”熊海波解釋說。
“人家薑書記說了,看你小孩不錯,假若你和桂琴定了婚,他幫你們蓋房子。”村主任笑著站起來拍了一下海波的肩膀走了。
最後海波真的和村書記的女兒桂琴定了婚。兒子能去北京當兵,在小村的曆史上他還是第一人,這又高攀和村裏的書記成了親家,爹、娘的臉上笑開了花。
回部隊後想起這事,熊海波心裏就有點不踏實。在村主任和薑書記麵前,他本想如實說我在部隊上隻是個馴犬員。但虛榮心作怪,他幾次想說都沒說出來。他在心裏為自己開脫,將來就是他們知道了我是在部隊上幹什麼工作的,不是我不說,當時沒有任何人問起過我在部隊上具體是做什麼工作的。
說是在北京當兵,可他們部隊在門頭溝區的山裏,他在他們油庫的馴犬班,天天和無言的“戰友們”打交道。他訓練的那條犬叫“威風”,是純種的德國黑貝,每天的任務就是戴上棉套袖訓練狗,晚上牽狗去山上的警戒區巡邏。剛來馴犬班時海波也想不通,我是來當兵的,怎麼讓我去養狗?要是知道來部隊是來養狗,叫我娘來多好。鬧情緒歸鬧情緒,但工作還得幹。天天給狗喂食、梳毛、打掃犬舍,熊海波慢慢和“威風”有了感情,才開始訓練時“威風”咬住他的棉袖有時能把他拖出幾米遠,臉也無數次被摔在地上擦破。熊海波越來越喜歡上了這份既刺激又有挑戰性的工作。
初夏的夜晚,熊海波坐在離宿舍不遠的山坡上想心事,家裏來信說,桂琴爹在公路邊給他家劃了一份房基地,說麥收後就幫他家蓋新房。他又回憶起探家時,村裏的人們問他:“天安門真比咱們這個莊子還大?”有的問:“人家說北京的人比咱一個縣的人還要多,北京真有那麼多人嗎?”鄰居栓柱嫂問的更有意思,她說:“大兄弟,你是不是就站在電視裏放的從天安門前天天出來升國旗的那隊伍裏,我看著有一個人特像你,肯定是你吧。哪一天你再出來時舉一下手,我們就知道哪一個是你了。”想到這些,熊海波笑著搖了搖頭。
秋天時家裏又來信說,新房子的牆已壘起來了,就差搭房頂了,是薑書記找包工隊幹的,錢也不讓咱們家掏。突然有一天桂琴和他爹來了部隊,熊海波如實說了,自己在部隊是個馴犬員。桂琴被他爹拉著當天就離開了部隊。
後來薑書記在村裏說,熊海波哪是在北京當兵,他是在山裏當兵。我以為他在部隊有多大出息呢,你們猜他在部隊上幹麼?他在部隊上喂狗。幸虧我領桂琴去看了看,不然年底桂琴被他家娶去就晚了。
兩年後在破獲一起盜竊軍用物質的特大案件中,熊海波和他的無言戰友“威風”立了大功,為此熊海波被保送上了軍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