崢明緒看看王歡,訕訕的哼了兩哼。
“歡兒,”崢明月有點埋怨的意思。
王歡扭開臉。她恨母親那副窩囊樣,卻又無法不愛她。
這一夜隻有王喜呼呼一覺到天亮,其他三人各想各的心思都沒合眼,眼看天邊泛白,雞也打鳴了。
王歡推了推王喜,小子睜開眼坐起身,立刻笑了。
“阿公——”他衝著崢明緒咧嘴。
然後看看王歡,“姐你臉黑喲——”正月初二是請神會,臨近的方家村、李家屯、小李家屯都來下了帖子去踩村,這是請神來為村民說幾句吉利話,討個吉利的意思。今年雲唐山藥材大收,仁德普照天下的大漢皇帝又下詔年租減去將近三分之一,徭役扣一半,老百姓日子著實寬裕了些。
尚是清晨便豔陽高照,即便是南方也少有這樣暖和的冬天,人們擔心的享受著這不合時宜的溫煦日光。
崢明緒今天不扮哭翹翹,他嗓子漂亮,先在門口先鬼叫式的高聲吆喝——以邪驅邪——然後再由跳戲班子的長者扮成軒皇站在主家院子裏,按這一家的具體情況唱一段祝頌的詞,比如做生意的——封他個生意萬家,種地的——五穀豐登。
恰巧有家有新屋落成——就唱:
進得門來寬四方
天上龍神鎮中央
自從今日皇封過
千裏喜福歸此地
這也是雲唐地區傳統宗教——寰教最熱鬧的一種慶典。
從請神開始,時辰次序一點不能錯,但寰教曆經三朝發展,很多傳說都改了樣,規矩也沒那麼嚴,比如早年間,請軒皇是要披麻戴孝的——傳說為了阻止了遠古那場毀天滅地的戰爭,他犧牲自己,化作雄偉的雲唐山脈,縱跨整個漢唐大陸,永遠守護著人間。
但現在,到處可以看到拿著軒皇形象的麵人、糖人、紙臉子、甚至竹架子彩紙花燈亂跑的小仔,祀神的意義越來越向娛人發展。
所以熱鬧氣氛從請神就開始蔓延,人們一路吹拉唱念的往各家去。
這一天的天氣也好的緊,萬裏無雲豔陽高照,空氣中流淌著一股人無法感覺到的氣息,卻讓動物們歡騰,有些樹甚至一夜之間冒出了新芽。
崢明月是虔誠的寰教信徒,當然要參加這種活動,更何況她要跟緊崢明緒防止再丟了他。
寰教講究輪回報應,教人向善不爭,不為惡,勤作苦勞踏踏實實,如果有罪,也可以通過今世的善行獲得贖救,善無所謂大小多寡,善心一起天地便寬,對老百姓來說最好理解和執行的善心就是向信徒行施舍。
加上崢明月會些簡單的醫術,為人勤懇耐勞,因此幾十年下來攢這點銀子也不奇怪,本來準備給王歡一半王喜一半。王歡的理想是參加漢國的行醫執照考試——一種臨床醫學的科舉考試,不問出生不問來曆,隻要通過考試就能拿到行醫玉牌,一共四個等級,最高一級等同於朝廷的二品官——但這種考試有定點學習的醫堂,要繳納學費,加上路費、食宿,沒有個三十兩是不可能的,至於王喜那一半,自然是用來娶媳婦的。
可如今全都沒了。
王歡跟著崢明月跟著崢明緒踩了兩個村子,越看崢明緒越來氣,她一直努力說服自己,這是我娘的親爹,我的親阿公——
跳戲班子唱了一天,王歡也自我麻醉了一天。
到傍晚時,她感覺剛稍好點,就見崢明緒坐上牌桌吆五喝六去了。
“天地遇虎頭,越大越封侯!!”崢明緒肆無忌憚的叫喊,拍桌,罵人。除了王歡,還有一個人盯著他,就在隔了幾桌的一張桌上。
“好個鬼佬,跑這裏來了。”楊四斜著眼,瞅著青筋直爆恨不得把對家銀子吃進肚裏的崢明緒。“你欠的錢,今兒可該還了!”
桌對麵的一個人笑,“我說四爺,大年初二你逼債,可缺德啊!”
楊四喝了一口酒,哼哼冷笑,這年頭缺德算什麼,缺錢才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