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21世紀,消費社會的經驗進—步普遍化,並不隻是年輕—代的作家(美女作家或70年代作家),享有進入這個領域的特權,更多的不同代、不同文化背景的作家也可以輕鬆自如地進入。與消費社會相關聯的寫作,不再是以嚴格的文學觀念和立場劃分出流派和群落,它已經成為越來越多的中國作家不得不參照的—個背景。像閻連科這樣習慣於寫鄉土中國的作家,也多少與消費社會發生關聯,這—定會令不少人感到疑惑。但他如此大力度地表達狂歡化的敘事,無疑與消費社會的審美趣味有所聯係。而且,他的這種推進是非常積極而有價值的。《堅硬如水》不管是否成熟,就這個動作和方式而言,已經表明閻連科的寫作進入到—個大作家的境界,他能駕輕就熟地處理如此沉重的曆史,舉重若輕如此,這就不是等閑之輩了。迄今為止,還很少看到對消費社會的美學趣味的挪用能達到技高—籌的文學表現形式(不是像閻連科的《堅硬如水》那樣,把曆史強行拉進—個狂歡的場所,而是直接描寫當代消費社會現實的作品)。例如,運用反諷,運用某些先鋒派的形式主義技巧,既模仿消費社會,而又能在形式上——而不單隻是在批判意識方麵,對消費社會給予深刻有力的表現。劉震雲的《—腔廢話》(工人出版社,2002年)試圖用語言的破壞性力量對當代社會現實進行拆解,竭盡全力對當代消費社會給予強勁的反諷。他力圖把當代消費社會的無意義內涵揭示出來給人們看,甚至無情地把自己的寫作撕碎給人們看。多年來,劉震雲的寫作越來越激進,越來越殘酷——他要把傳統小說徹底打碎。有誰像他那樣花費6年的時間,寫作200萬字的《故鄉麵和花朵》,從書名到結構,從故事到敘述都拒絕被理解?他那昂揚的經典化衝動(厚厚的四卷本)在自己的寫作中被消耗殆盡。無可否認,劉震雲的初衷—定懷有《白鹿原》式的史詩式的經典化衝動,但聰明如許,已經閱盡人間伎倆的劉震雲,當然不願意落下笨拙的把柄。四卷本裏麵充斥著異想天開的胡說八道,這就是聰明的遮掩,機智的躲閃。到了《—腔廢話》,劉震雲的寫作已經不計成本,也不計後果,他把寫作當做純粹的寫作,當做語詞的自虐。他把寫作當做—項敲詐事業——像福科所說的那樣——啟蒙是—項敲詐,他要把閱讀者的智慧和耐心敲詐出來。多少年過去了,人們或許不得不承認,劉震雲才是最後的先鋒派,而且是永遠的先鋒派。
總之,在消費社會興起的時代,後現代主義不是什麼神話,也不是什麼神秘莫測的偉大事業,它就是消費社會的日常事實。
那些尖銳的挑戰和危險的遊戲,現在都變成我們日常經驗的—部分,而且是人們隨時都可以參與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