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車站兵變(3 / 3)

他輕鬆地跳上廣場橫臥在泥水裏的列寧塑像,槍尖一樣的眼神掃著三心二意聚攏過來的兵們,廣播車上的軍官趟著泥水把話筒送到他跟前,線不夠又手忙腳亂地指揮車輛往後倒,憲兵們正在列寧像的旁邊掃視著人們。

一開始,那個高音喇叭嘶叫了一會兒,有人調了一下音,接著一個鼻音很重的聲音從裏麵傳了出來。那個軍官的講話就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到大家的臉上:“休假必須被取消,你們必須重返前線。”

大家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是下麵的話是清晰無誤的:“新的攻勢……冬天……困難……責任……全力以赴……最後的勝利。”

還在做回家夢的士兵們慢慢清醒了過來。人群裏發出了憤怒的吼聲和騷動。但是現在大喇叭裏已經傳出了“德意誌進行曲”。隨著這個通知,數以千計士兵的休假夢想破滅了。剛才凶神惡煞的憲兵們這會扮演店小二角色,忙著往士兵手裏塞餅幹和果醬——此時的士兵們感覺平日香甜的餅幹此時味同嚼蠟,平日酸甜和果醬變得愈發苦澀,在填滿肚子之後,將被喜怒無常的憲兵們趕上一輛開往東部的火車。

一個工兵少校死活不願意上火車,憲兵們為難了,如果對方是個小兵,二話不說直接拎著脖子丟進車廂裏得了,可人家好歹是個校官呀,總得留點麵子吧?

上校慢慢踱過來了,上校不僅是棒打鴛鴦的無情棒,還是個六情不認的催命鬼,工兵少校一見到上校,馬上高興起來,一臉阿諛地:“啊,原來是根舍爾上校,我認識您,那天您的車陷泥裏了,是我帶領工兵拖出來的……”

上校兩個鼻孔朝天,像是對著紛紛揚揚的雪花說話:“說,為什麼不服從命令?”

少校楞了一下,一個勁地點頭哈腰:“上校先生,我已經十個月沒回家了,母親病危,我要趕回去見最後一麵,請你網開一麵,放我回家吧。”說完揚了揚手裏的休假證。

“十個月?我在非洲軍團的時候二十個月都沒回過一次家。”上校輕薄地說,順勢搶過休假證撕成碎片扔到天上。少校張大嘴望著紛紛揚揚的紙片,臉上由紅變紫,最後變成鐵青色,“呀——”地一聲,像一發出膛的炮彈一樣一頭撞在上校肚子上。

滿身是泥的上校被別人手忙腳亂地扶起來,狼狽不堪地甩開別人,話語裏夾雜著一絲惋惜,細聽還有請求:“默爾少校,回前線吧,軍法無情,你不要逼我。”

“不,我要回家,回家——”看來少校被回家這兩個字迷住了,迷得忘掉了前途,迷得連自己的小命都不要了。小命沒了,你回家有毛用。

“別孩子氣啦,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千萬不要往火坑裏跳……”上校就著那話裏藏刀可勁兒幹笑,沾著泥巴的手拍在少校肩頭上。

上校居心叵測的親切並沒讓少校寂寥的心裏頓生暖意,而且相反,少校決定破罐子破摔了,轉過身子振臂高呼:“同誌們,戰友們,我們在前線浴血奮戰,費盡千辛萬苦才得到一張休假證,被這個無情無義的家夥撕了,我們堅決不能答應,不回家毋寧死。”滿廣場的官兵揮舞拳頭扯開嗓子喊叫起來:不回家毋寧死!不回家毋寧死!

上校不易察覺地咧了咧嘴,將沾滿泥巴的手伸進槍套裏,“砰——”一聲槍響,少校的半個腦殼沒有了,旁邊的人急忙閃開,少校失去了支撐,隻剩下半個頭的身子咂進泥水裏,紅的血白的腦汁汩汩地流出來,無聲地滲進雪水裏,臨死還保持著振臂高呼的姿勢。

仿佛一顆炸彈,滿車站的兵們惹毛了,不讓回家不說,還開槍打死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們怒吼著湧過去,整個車站廣場成了一鍋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