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發絲,在風中輕飄飄地落下來,落在光滑如境的水麵上,暈起一圈細細的觳紋。
劍鋒冰冷地掠過烏鬢,橫在她的脖子上,貼著頸項的劍尖微微顫動了下。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騙我,為什麼你不繼續一直騙下去,我寧願你永遠不告訴我真相,這樣,我們就可以一直自私地守著彼此,直到地老天荒。
她靜靜地站著,靜靜地看著他,任他眼裏的悲憤和痛苦如驚雷一般碾過她的心頭,淡淡的,沒有一點表情,因為她的心,也早已和他一樣,分崩離析。
眼睛裏,慢慢的,有淚水流出來,一滴,一滴,落在冰涼的劍身上。
我會瞞著你,是因為我愛你,我怕你知道了真相會離開我,而現在,我親手用真相這把刀切斷我們之間的一切,也是因為我愛你,因為我知道,你把理想看得比生命還要重要,而我,不能葬送你堅持了二十多年的信念和理想,還有——你視同生命的師門。
雲荒大地,十月的深秋。
即墨城,一片寂靜。
雪茗站在窗前,窗戶半開,一陣陣冷風自窗外襲來,夾著細細的雨絲,吹得人一心單寒。
她黛眉輕斂,目光幽幽地看向站在院子裏的人,梧桐葉隨風飄落到那人肩上,他沒有伸手去拂,隻靜靜站著,秋色滿肩。
誰也不知道他究竟站了多久,慢慢的,他的肩上,積了一層厚厚的梧桐葉,他輕輕闔上了眼睛,背後的劍忽地衝出鞘來,徑直繞過梧桐樹,飛了一圈又落回劍鞘裏。
“喀拉”一聲,梧桐樹斷成兩截,倒了下來,雪茗眼神微微一震,隨即更加幽沉了下去。
終究還是下定決心了嗎?
他伸手輕拂了拂肩頭,積厚的梧桐葉簌簌而落,如斷翼的蝴蝶一般,在風中旋落著下沉,又在地上打了幾個圈,逐風而去。
這一刹那,她很清楚地看見了他的手指,指節微微泛白,他的臉色也很不好,她輕輕歎了口氣,轉過身,“你……還是非去不可嗎?”靠在窗棱上,背對著他問道。
“是,我非去不可。”他說得那樣堅決,沒有一點轉圜的餘地,她微微闔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覆下來,覆在雪白的肌膚上,像個瓷娃娃一般,一種易碎的美。
“如果,是我求你呢?”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睫毛輕輕顫了下。
他沒有回答,靜了好一會,才輕聲說了句,“你不會的。”
他的那句“你不會”,究竟是指雪茗不會求他,還是即使她求了,他也不會答應,沒有人知道,也許,連他自己都不會知道,當時的那一句,對雪茗而言,有多重要,如果……如果……
一切,若有如果,若可以回頭,該有多好?澹月居。
青竹紅牆,回廊流水,四麵環境清幽寂靜,院子一角,幾塊大青石無規則地累疊著,間中種著一大叢竹子,幾隻白色的鴿子停在上麵,綠竹白鴿相襯,越發是竹綠鴿白。
一個白衣男子正迎著太陽而坐,橫笛在唇,輕輕吹著一首曲子,曲聲婉轉優美,聽久了,卻無端地讓人生出一絲惆悵來。
“”站在院外的顧長卿淡淡說了一句,臉上微微有些光亮泛出來,一雙眼睛卻是沒有半分神采。
他看不見任何東西,自從三年前那一戰,他跌落月河之後,他就再也看不見了。但是,這並不影響他的容貌,即使瞎了,他還是風采宛然,氣質如玉。
笛聲頓住,雲初抬起頭,看向他,“你來,是因為你終於下定決心了?”
顧長卿沒有否認,靜了好一會,才道:“蜀山有難,我……自然得回去。”他眼睛瞎了之後,經過三年的適應期,已經可以如常人一般生活,可是若要禦敵奮戰,隻怕……
雲初想到的也是這點,但他卻沒有說出來,隻輕撫著臥在他膝上的白鴿,徐徐道:“你回了蜀山,雪茗要怎麼辦?”
顧長卿道:“我會帶她一起回蜀山,稟明師傅,再行議婚事。”
雲初看著他,眼眸深處帶起一絲悲憫之色,“若是蜀山無法逃過這次戰役,雪茗她又該怎麼辦?你要她和你一起以死守衛蜀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