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密者”俱樂部

追風

作者:Dawn 譯

1999年春天一個寧靜的夜晚,艾琳·查伯(Eileen Chubb)走進Isard House的辦公樓。這是英國肯特郡一家療養院,她在這裏已經工作了3年。她從高高的架子上拿起一個文件夾,把大約70頁醫院記錄拿出來,交給一位同事。他們從平時很少有人走的後門溜了出去,然後把資料拿到有複印機的房間。這台複印機功能太差,他們一會開機,一會關機,整整折騰了70次,才把資料複印完畢。兩周前查伯曾向社會福利機構舉報這家療養院虐待老弱病人,他們希望利用這些證據,把這家療養院扳倒。查伯意識到,療養院經理已在上班路上,她最多隻有10分鍾時間了。

“當時我甚至不知道所謂‘告密者’是什麼意思,我隻是在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查伯說,“當我看到他們對著病人大吼大叫,又推又搡,就不自覺地被推動著越過了這條界線。我們向管理層和社會福利機構報告了這些虐待現象,但沒人站出來阻止這一切。”她覺得自己有責任行動起來。如果對一切心知肚明卻袖手旁觀,她會覺得自己是個幫凶。

但是,後來的事情讓查伯意識到,曝光利益相關者蓄意隱瞞的秘密是多麼艱難的事情,且會給所謂“告密者”帶來怎樣的遭遇。

他們為官方帶來5億罰金

像離婚和死亡這種事情,無論以何種形式發生,都會帶來很多痛苦,“告密”也是一樣。英國是在保護舉報者方麵做得比較好的國家,甚至成了其它國家效仿的對象。但這裏的舉報者還是經常會被雇主開除,他們的舉報被監管者漠視,而司法係統的反應則讓他們倍感受挫。

因此,8月末的一天,第一次舉報過去10餘年之後,查伯來到了倫敦。她要參加英國舉報者(簡稱WBUK)會議。

WBUK是英國首個由舉報人組成、得到廣泛支持的慈善組織,網羅了來自各行各業的舉報者,包括銀行家、國防承包商、警察局偵探、醫生、護士以及護工。在過去10年來一直關注英國舉報事業的人看來,位於倫敦東北部城市大學學院一樓的AG03房間裏,全是舉報幹將。他們中有人,或拯救了生命,或製止了虐待,或幫助引入新的反賄賂法,或強迫醫院和療養院進行整飭。他們發起的行動為英國帶來了5億多美元的罰金。

這個新興組織的主席是伊安·福克斯利,一位高大、博學的前陸軍中校。他歪著身子,坐在一張鋁製椅子上。左邊是彼得·加第納,一位71歲的企業家,在倫敦經營一家有著21年曆史的旅遊公司。他們都曾經是“告密者”——分別檢舉英國國防承包商行賄沙特官員的行為——共同的經曆讓兩人走到一起,成為知己。在會議桌的拐角處坐著的,是加文·邁克法迪恩,英國調查新聞中心負責人,就是他在去年夏天舉行的一次研討會上建議舉報者成立自己的組織。

除了他們,房間裏還有20多個人。跟福克斯利和加第納一樣,他們的生活因舉報而改變。他們之所以走到一起,是為了組建一個網絡,為未來的“告密者”提供建議、法律谘詢和心理關懷,並為共同的舉報事業努力。

2011年3月,WBUK舉行了第一次會議。伊安·福克斯利將那次會議比作“墜機後一群劫後餘生者在現場回味自己和同伴的傷痛”,但現在這裏更像一間病房,擠滿了“醫生和病人”。至於你到底是醫生還是病人,要看你身處“告密者”哪個生命階段。

這就是真實的世界

在英國,專門保護舉報人的法律於1999年生效,並被納入該國的勞工法。它要求舉報人舉報時必須是為了公共利益,允許對舉報者進行不加限製條件的賠償。但是,不管他們的舉報多麼合理合法,事件曝光之後,舉報者往往很難在相關行業再找到工作。很多人失去了健康、住房、家庭、名譽,甚至於心理變得不正常,一些人試圖自殺。

伊安·塔普林是勞埃德銀行(Lloyd's Bank)前高管,目前還在為自己對銀行的舉報得到認可而努力。他是一名“病人”,處於初級階段,沉浸於案子的不公之中,不時傾著身子,氣憤地講述自己的觀點。跟他斜對角坐著的是馬丁·伍茲,他曾在美聯銀行(Wachovia)擔任調查員,發現墨西哥毒梟通過該銀行賬戶洗錢,金額高達數百萬美元。

一開始,伍茲狀態跟現在的塔普林一樣。“我想,這房間裏每個人都曾想過一了百了。”他說。他不懈地向媒體曝光,向美國的金融監管機構檢舉——後者終於罰了美聯銀行一大筆錢——最終境況有所好轉。但是,在接下來的3年中,整個金融業都將他拒之門外。這次會議舉行前,他才找到一份跟原先類似的工作。

伍茲和福克斯利、加第納、查伯及其他少數幾位一樣,屬於“醫生”。比如金姆·霍爾特,她曾在哈裏吉醫院工作,舉報了該醫院混亂的管理情況。受母親及其男友虐待而亡的嬰兒彼得·康奈利(簡稱Baby P)就是在這家醫院接受的檢查,死前兩天醫院還出具了一份檢查報告,說孩子完全健康;還有瑪格麗特·海伍德,她幫BBC曝光了英國國家醫療服務體係(NHS)裏的虐待現象,結果被吊銷了護士資格;而薇薇安·雅安姆舉報了兩名警察的不道德行為,導致自己25年從警生涯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