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自紹興失守後別無確信,聞寧波繼陷,杭城被圍,可危之至!餘奏請左寺堂由廣信、衢州援浙,又調鮑春霆進攻寧國。寧國距杭僅三百裏,亦可掣浙賊之勢,堅杭人之心。第目下均尚未拔行,不知趕得及否?
江蘇、上海來此請兵之錢調甫,即前任湘撫錢伯瑜中丞之少君也,久住不去,每次涕泣哀求,大約不得大兵同行即不還鄉,可感可敬。餘前許令沅弟帶八千人往救;正月由湘至皖,二月由皖至滬,實屬萬不得已之舉。務望沅弟於年內將新兵六千招齊,正月交盛南帶來,沅則扁舟先來,共商大計。吾家一門受國厚恩,不能不力保上海重地。上海為蘇、杭及外國財貨所聚,每月可得厘捐六十萬金,實為天下膏腴。吾今冬派員去提二十萬金,當可得也。陳舫仙丁內艱,家無兄弟,本應給假回籍治喪,吾因運漕吃緊之地,批令待沅弟來再行給假。茲將原批暨信抄閱。望沅弟正月到皖,則餘不甚失信。至要至要。
東皋書院請山長,讓鄧寅兄去,萬萬不能。餘自鹹豐八年即與寅兄訂定,請其教科一五年。科一甫十四歲,豈可遽至書院,習為浮蕩。明年決請寅兄再教之,並請帶之出考,與勸世兄同寓。科四、科六未請得有恒之師,耽誤光陰,餘甚不放心。沅弟回家,餘囑其以此事為重,不知現已延請何人?或明年即令科四、科六從鄧師讀書?或癸亥年延鄧師於大夫第連教數年?總之,師之有恒者極為難得。鄧師在兄弟處,無論何家,皆大有益於子侄。公之書院,則為益反小,可不必也。鄧師惰金,應行酌增之處,望兩弟與紀澤母子商定,餘必付回。梁侄生女,賀賀。
餘身體平安,惟瘡癬之癢迄不能愈,娶妾之後亦無增減。陳氏妾入室已二十日,尚屬安靜大方,但不能有裨於吾之病耳。紀澤所呈壽敘及詩亦尚穩適,惟藻采太少,又欠風韻。試取庾子山《哀江南賦》熟讀百遍,當引出情韻,有情則文自生矣。顧問近好。
兄國藩手草
正封緘間,接奉廷寄諭旨,茲先行抄寄一閱。滌翁道理未免太多矣。即日當專折辭謝,不敢當此重權。昔太無權,今太有權,天下事難得恰如題分也。兄又草。
十一月十四日
望速來營忘身報國
澄、沅弟左右:
日來未接家信,頗為懸念。沅弟腹泄,何以至今不愈?若雲脾虛發瀉,則八九月在此辦事,宏毅周到,斷非元氣虧損之象。即到家後。寄來各信字跡精光圓湛,亦殊非積弱者所能為。弟子日服藥太多,餘心以為非。此次久瀉,不知所服者係屬何方?恐一味偏補,而於所以致瀉之原未能清其根。萬篪軒病瘧五年,多服補劑。現在嬌養太慣,動輒生疾,亦由當日致瘧之原未清其根也。望弟少服藥餌,迅速來營,忘身報國。凡外間謗言無因而至者,餘必能解之;凡險遠之處,弟不願往者,餘亦不強之。但望弟早早來營。一則受恩太重,不宜久住家中;一則舫仙思歸甚切,前敵今春必有戰事,餘甚不放心也。
徽州危急,二十六日獲一大勝,已將岩寺街打開。糧運既通,當無他慮。
正月初四日
望兼程來營籌商一切
沅弟左右:
十七日欽奉諭旨,兄拜協辦大學士之命,弟拜浙江按察使之命。一門之內,迭被殊恩,無功無能,忝竊至此,慚悚何極?惟當同心努力,仍就拚命報國,側身修行八字上切實做去。前奉旨賞頭品頂戴,尚未謝恩,此次一並具折叩謝。到省後,或將新營交杏南等帶來,而弟坐輕舟先行,兼程赴營,籌商一切,俾少荃得以速赴上海。至要至要。少荃現有四千五百人,望弟再撥一二營與之,便可獨當一路。渠所部淮揚水師,餘囑其留兩營在上遊歸弟調遣。弟將來若另造炮船,自增水師,此二營仍退還黃、李,弟自有水師兩營。其餘大處仍請楊、彭協同防剿,庶幾可分可合,不傷和氣。
正月十八日
願以勞謙廉三字自惕
沅、季弟左右:
帳棚即日趕辦,大約五月可解六營,六月再解六營,使新勇略得卻暑也。抬小槍之藥,與大炮之藥,此間並無分別,亦未製造兩種藥。以後定每月解藥三萬斤至弟處,當不致更有缺乏。王可升十四日回省,其老營十六可到。到即派往蕪湖,免致南岸中段空虛。
雪琴與沅弟嫌隙已深,難遽期其水乳。沅弟所批雪信稿,有是處,亦有未當處。弟謂雪聲色俱厲。凡目能見千裏,而不能自見其睫,聲音笑貌之拒人,每苦於不自見,苦於不自知。雪之厲,雪不自知;沅之聲色,恐亦未始不厲,特不自知耳。曾記鹹豐七年冬,餘咎駱、文、耆待我之薄,溫甫則曰:“兄之麵色,每予人以難堪。”又記十一年春,樹堂深咎張伴山簡傲不敬,餘則謂樹堂麵色亦拒人於千裏之外。觀此二者,則沅弟麵色之厲,得毋似餘與樹堂之不自覺乎?
餘家目下鼎盛之際,餘忝竊將相,沅所統近二萬人,季所統四五千人,近世似此者曾有幾家?沅弟半年以來,七拜君恩,近世似弟者曾有幾人?日中則昃,月盈則虧,吾家亦盈時矣。管子雲:鬥斛滿則人概之,人滿則天概之。餘謂天之概無形,仍假手於人以概之。霍氏盈滿,魏相概之,宣帝概之;諸葛恪盈滿,孫峻概之,吳主概之。待他人之來概而後悔之,則已晚矣。吾家方豐盈之際,不待天之來概、人之來概,吾與諸弟當設法先自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