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得到寬寬的消息,她在電話裏。
肚子裏已經空了。
她說。
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她說那句話時那空洞的嗓音,她的小虎子已化成一攤血,一隻金屬器械間的小蟲子,他隻存活了五十六天,比我當時腹中的伊豆還小三天。
失去兒子的寬寬,在電話裏放聲大哭,哭聲沿著電話線毫不失真地傳送過來,我的手撫摸著我的腹部,那一片柔軟的區域曾被把這個小生命帶到我體內來的男人無數次地撫摸過,他的撫摸令女人的身體變得柔軟嫵媚,光滑如水。
我手裏捏著電話聽筒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說句什麼好呢,勸勸她,有沒有孩子都無所謂?還是說不要緊,以後還會……用手按住肚子,我忽然覺得我沒有說話的資格了,因為我保住的正是她失去的。寬寬的哭聲影響了我,使我明白我腹中的小生命有多麼重要,伊豆差一點就要像小虎子一樣消失了,永遠離開我們,永不再回來。
那天夜裏,我再次打電話給寬寬,電話響了很久,始終沒有人接。我擔心寬寬會不會出什麼事,猶豫再三,決定給寬寬的男友胡安打個電話。
電話裏出現一個尖細的、像貓一樣的女聲:“喂!”
我沒說話,停留了兩秒鍾,我想把電話掛了,那個女的卻說:“你找胡安對吧?”(聽口氣此人應該是胡安的老婆)我含糊地“嗯”了一聲,就聽電話裏踢踏踢踏拖鞋響。
喂——
胡安的聲音有些甕聲甕氣。
我忽然之間失去了說話的勇氣,雖然胡安並不是我的情人,我的情人住在遙遠的外省,我們經常靠昂貴的長途電話度日,寬寬與胡安差不多每天都可以見麵,但他們的情形看起來比我們也好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