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無數個回顧節目出現在我們的視野裏,我們的視野主要限於大街上的廣告牌以及電視屏幕。無數黑白片向我們湧來,連小時候看過的“新聞簡報”都被從倉庫裏翻出來,在電視裏一遍遍播放。
“新聞簡報”都是些下著滋啦啦小雨的黑白片,這些新聞電影在1999年出現,看上去既怪異又新鮮,好像有人在故意玩弄時間遊戲,把我們在時間走廊裏一會兒帶到這兒,一會兒帶到哪兒。這又使我想起寬寬讓我看過的她拍的那些樣帶——那些帶點古怪想法和魔幻色彩的MTV(據說現在MTV的正確叫法應該叫MV,但一種叫法流行開來之後再更正,正確的倒像錯誤的,錯誤的倒像正確的)。我們坐在寬寬家的大沙發上,看對麵大屏幕上飛來飛去的雲彩,快速切換的紅嘴唇,來來往往的人腿,快速晃動的斑馬線,豎在空中的頭發,倒立行走的男人……我們坐在沙發上吃著爆米花看著這一切,有時我們會心一笑,對著屏幕指指點點,那時我們都還沒有被愛捆住手腳,我們自由自在,無事一身輕。她沒有小虎子,我也沒有伊豆,那時我們一心向往藝術,我要成為中國一流的小說家,她要拍出中國一流的城市電影。我們充滿夢想,我們從來不理俗事,至於說孩子,在我和寬寬那時的字典裏,“孩子”這個詞是根本不存在的。我們不可能有孩子,也不可能有誰想要孩子,我們滿腦子是亮閃閃的像寶石一樣的東西。寬寬總是說,有一天,她會把我的小說拍成電影,拍得像夢境一樣美麗而傳奇。
有時,我一閉上眼睛,眼前的文字就會飛幻成畫麵,是寬寬那種畫麵,飛速流動,精美,奇異,變幻多端。我們走在街上,寬闊開朗的街道,就會變成一個巨大開闊的拍攝現場,寬寬會站在中糧廣場眾多玻璃鑽石般反射著太陽光彩的街上,用手指畫出一道圓弧形的彩虹。
她說,我就是要拍出最藝術的電影。
她說,電影就是一切。
電影就是人生。
把她話語裏的“電影”兩個字換成“寫作”,就是我想說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