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十節 逃跑或者迷路(1 / 1)

站台上飄起了像雨一樣濕潤的小雪,我順利地從密不透風溫暖但卻令人窒息的軟臥車廂裏逃跑出來,看著那黑黢黢的慢慢開走的火車的影子,我有點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漫長的白天我一直在策劃逃跑,一旦打定主意從這列火車上逃走,心裏反而坦然起來。心想,我白天要做的就是吃飽飯,睡足覺,到了晚上找準機會就開溜。這樣想著,我甚至有些得意,我想我將神不知鬼不覺消失在這趟車上,在他們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的時候,我人可能已經回到北京了。

那一整天我看上去很正常,甚至還有那麼一點點高興,該吃吃,該喝喝,屈主任誤會了我的意思,大概以為我要死心塌地跟他走了,於是膽子就變得大起來,一會兒拍我的肩,一會兒把手放在我腰上,如果小李出去了,他的動作就還要更放肆些,這兒摸摸,那兒捏捏,我則表現得像個木頭人,假裝什麼也不知道。

昨天晚上你睡著了嗎?他問我。

睡著了。

你還挺能睡的。

我討厭看到他那種曖昧的表情,臉湊到離我很近的地方,眼鏡片幾乎貼到我的臉。我注意到他好像是一個沒有胡須的男人,他過於光潔白嫩的下巴上幾乎連汗毛都不長,然後我聽到他說:

雪凝,你知道你哪兒長得好看嗎?

我一臉茫然地搖搖頭。我估計他會說眼睛,因為我的眼睛長得很大,或者他會誇我皮膚好,我屬於天生白皙的那類女人,全身的皮膚像牛奶一樣潔白,但是沒有,他既沒有讚美我的大眼睛,也沒有讚美我的白皮膚,但讚美的是一般中國男人從不直截了當讚美的地方,他說:

你的胸部真豐滿。

他在說這話的同時,重重地在我那個地方捏了一把。

車窗外的風景無聲地從我眼前掠過,我不知該做何表情才好。憤怒可能會引來更大的災難,他會以為我在故意撒嬌,或者會幹脆把手從我領口插進去。這時候,正好有個列車員敲門來送開水,我趁機把門打開,說想換換空氣。

你怎麼老說悶?

悶就把衣扣解開。

別把自己包得那麼嚴。

……

他的話句句聽起來都像話裏有話,這更堅定了我想要逃走的決心,我想最晚到夜裏我一定要離開這節車廂,一定要離開,一分鍾也不能停留。我聽到車輪與鐵軌發出吭哧吭哧有節奏的聲響,我的身體在隨著某種搖滾節奏跳動,空中出現了隻有迪廳才有的類似幻覺的弧光。所有人都隱在暗處,隻有在瞬間才能看得見他們身體的輪廓。在逃跑的前一分鍾我緊張得手直抖,從架子上拿我的旅行包的時候,我幾乎要放棄了。走過寂靜而狹窄的過道,我的腿一陣陣發軟,我不知道結果會怎樣,反正我一心想逃。當我走到車門口的時候,列車正好停穩,這是一個隻停三分鍾的小站,站台上很冷清,我從高處飛身一跳,雙腳落地那一刹那,我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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