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石變了,變得沉默寡言。他有時坐在廁所的抽水馬桶上抽煙,一抽就是兩小時,關在裏麵沒有一點動靜,除了一枝接一枝地點煙,他什麼也不幹,但就要呆在衛生間裏,不肯出來。
乃圓想進去問他幾句什麼,可她又不敢,生怕他發脾氣。自從他們的女兒蝴蝶丟失,夏石由一個溫柔體貼的男人,變成了一個不講理的暴君,沒有一件事能夠合他的意,菜不是太鹹就是太淡,衣服顏色不是太深就是太淺,他的臉看上去一下子老了許多,他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跟乃圓商量,有時候吃著吃著飯想起什麼來,把筷子往桌上一擱,連嘴都不抹就開門出去了。
乃圓在樓上窗口朝下看,看到夏石黑灰色的背影。他正在用鑰匙開自行車鎖,彎著腰,佝僂著背,身體像一個痛苦的問號,滿是怨氣。
“他這是在怪我啊!”她的臉依在窗邊,痛苦地想。
為了蝴蝶的事,他倆一次也沒正麵吵過,都隱忍著、壓抑著,有苦不說的樣子,其實,這樣倒不如大吵一頓來得痛快,“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乃圓在夢裏無數次地向夏石承認過自己的過錯,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當著他的麵,這句話她又說不出了。
乃圓的內疚和自責正向著很危險的方向發展,有許多可怕的想法像黑蝙蝠一樣,從牆角深處一隻接一隻地冒出來。有時她會想到,如果蝴蝶落到一個變態殺人狂手裏該怎麼辦。這想法折磨得乃圓胸口劇痛,她仿佛看見一把雪亮的刀子正一點點地逼近蝴蝶,從孩子粉紅的胸腔裏挖出內髒。她每夜重複著同樣的噩夢,她想把這個夢講給夏石聽,可是不行,她怕那種眼神兒——自從孩子丟了以後,她就再也無法與他對視。
在乃圓一個人坐在家裏胡思亂想的同時,夏石正騎著輛吱嘎作響的自行車,四處搜尋著孩子的蹤跡。他總是漫無目的地在街上張望,看見有抱小孩的人在路邊行走,他就盯著人家不放。
他總是喝得醉醺醺的才肯回家。
乃圓就想,這日子恐怕過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