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在通往美術館的那條路上。
淡藍色的鐵欄杆把快慢車道給隔開,人行道上鋪著方格石磚,顏色淺淡而又柔和地反射著太陽的光芒。那天太陽很好,是冬天少有的好天氣,我們沿著紅牆邊的道路朝前走,身旁的紅牆慢慢向後退去,紅牆上印有曲曲折折紛亂重疊的樹的影子。道路中間有拖著長辮子的電車緩慢駛過,像白日夢一樣寂靜無聲。
那些印在紅牆上的紛亂的樹影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詩人A一直在談阿黛,談她可能展現在我們眼前的作品,他說他與阿黛已經有十年沒有見麵了(他說話的語氣讓我感到有點妒嫉)。A說當時他與阿黛之間實際上還隔著一個人,那個人就是小石。
阿黛對A說她有個男朋友名叫小石,他們的關係不好也不壞。
說這話的時候他們正坐在地鐵車站的長條椅上等車,這是在他們交往過程中若幹次去美術館中的一次,他們看過各種各樣的畫展,阿黛就是在去看畫展的路上告訴A她有個男朋友的事的。
A當時並沒有吃驚,A同時也想起了自己的女友草草。A在與草草關係確定之後,發覺自己仍在不知疲倦地想念阿黛。他跟女友編造出各種各樣的理由,他去看她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他常常不顧女友的勸阻往校外跑,攔都攔不住,可是一到周一,他又恢複了常態。就這樣周期性發作了好長一段時間,A不知道女友到底是不是有些懷疑?
草草白色鏡片後麵透出來的慈祥而又信任的目光,常常把A看得直發毛。A有時就想,草草可能什麼都知道,她隻是藏而不露,故意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問罷了。
A永遠都猜不透草草。
草草時而靈敏得讓人吃驚,時而又故作平靜,一言不發。有時她忽然提到一個地名,比如說“西單”或者“美術館”,那正是上個周末A和阿黛一起去過的地方。他們在西單逛書店或者在美術館看一個外國人的油畫展,A不知道草草為什麼會突然提到那些地方,是巧合還是另有原因?A吃飯、睡覺、上廁所都在想這個問題。
地鐵車站裏人來人往,A和阿黛已經在那張長椅上坐了很久了。
眼前,來來往往的人群忽聚忽散,光滑的地麵上映著重疊的人影,那些人對他倆來說仿佛並不存在於同一時空,他們說的話隨著那些虛幻的影子的晃動,變得不確定起來。
阿黛常在詩人A麵前提到小石,但她從來沒完整地描述過他,總是東冒一句西冒一句的,她一會兒說小石對她特別好,很關心她;一會兒又說小石根本就是塊石頭,他什麼都不懂,而且人很自私。
那天在地鐵底下他們就這個虛幻的人物談了很久,他們甚至放棄了去美術館看展覽的打算,就坐在原地沒動。
關於小石這個人,A所聽到的斷斷續續的片斷是:他是一個情緒化的人,是一個不成功的人,是一個莫名其妙的人。當時阿黛正在進行畢業設計,那段時間她到處跑,結識了一些社會上的男人。A無法想象阿黛與那幫人混在一起的樣子,A感到內心深處隱隱作痛。